事件III(1 / 2)
「——————好了,今天要跟大家说一个全新的故事。」
我露出圣母艘的纯洁笑容,打开了手里的书。
没办法,『主』对坐在我眼前的这群信徒一点儿兴趣也漫有。
只得由我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说说『主』创作的故事。
「悲剧可以被改写,若你们希望如此的话。」
但是,若只是改些,那么这出戏未免太随便了些。
即使如此,形式依然重要。
我做了一首歌颂主的歌曲。
我做了一处歌颂主的场所。
我做了一个歌颂主的形式。
人们得到方便理解的形式之后,终于放心了。
「……啊,请不要哭泣,只要你们能帮助『主』,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有够麻烦有够麻烦有够麻烦有够麻烦有够麻烦有够麻烦有够麻烦)
别忘了,现在这种状况对『主』来说不过是附属品。
眼前的这群人不是愚蠢的迷途羔羊,他们比较接近成形的肉块。
肉块们到处滚来滚去,等着被人拿去烹调成料理。
而我,为了不让这些肉块从柜子里掉出永,只得对他们灌输大量甜言蜜语。
「———————请大家好好享安接下来的故事。」
(唉,骗人这种工作还真麻烦啊。)
(区区人类,真的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多心力去欺骗吗?)
* * *
「————发生在六、七月的那些强迫自杀与集体自杀事件,除了一些鱼目混珠的案例之外,似乎一再发生。」
茧墨轻声说着,并用手敲了敲从晴宏奶奶家带回来的图画纸,在『好家庭物语』上留下一些指甲痕。她靠在沙发上,烦躁地用手撑着下巴。
「以复活『某人』为条件,让数目比复活者高出数倍的人死亡,这些频繁发生的案件里似乎有着相同的结构。其中,也有一些案件是利用花招说服原本就想自杀的人而制造的。全部的事件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狐狸。它给了那些死而复生的死者们不同的命令——我相信每个案发现场都有类似的纸,上头写着同样愚蠢可笑的故事。」
真是棘手,很想叫你去每个案发现场确认看看呢。
茧墨缓缓地摇头,手伸到桌子的角落。
真实的西洋棋盘上放着以白巧克力做成、造型精美的棋子。茧墨拿起白色的骑士,用它打飞同样用巧克力制成的黑色骑士。
——————咔锵。
乾冷的声音响起,白骑士就这么降临在棋盘上。
「死者与活人交换位置——————在很多地方。」
我绷紧交叉的双手。就在我颓废不肯面对现实的这段期间,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些死者如同排成旋螺状的针一样,若用线串起这些针,必定能找到站在前方控制的『狐狸』。
——————茧墨日斗。
「本来我会置之不理,就算他用心准备了这么多舞台,我也没空一一观赏。可是,如令连白雪君也受到牵连……我们除了利用狐狸设下的陷阱追查,也找不到其他方法能救出她吧。」
茧墨轻轻地昨舌并伸手拿起白骑士,骑士下方的马被茧墨一口咬掉头颅。
——————啪。
「真是让人火大的故事啊。」
茧墨的牙齿如断头台似地咬掉白骑士的头。
她把玩着失去头颅的白骑士,对我低声说道。
「小田桐君,抱歉,你能不能再说一次白雪君被抓走时的情形?尤其是那栋大楼当时的状况。」
我把当日所见到的一切再跟茧墨说了一次,仔细地叙述藉由白雪的血所见到的所有影像。茧墨的手撑着下巴,一脸严肃,不知在思索什么重要关键而眉头深锁。
「与异界融合成一体的大楼……恐怕那些『不存在这个世界里的生物』现在还继续在增加当中。」
茧墨摇摇头,将骑士的身体放回棋盘,无头骑士伫立在棋盘上。
接着茧墨用三只手指夹起白色士兵,她一边把玩着巧克力一边说:
「大楼里那些白色的『人』很可能是拿来制造人类的材料,可以随意捏制成想要的样子。为了满足每个人的要求,与其一个个复活死者,倒不如先准备大量相同的原始模型再加工仿制会比较轻松。什么嘛,这岂不是黑心企业的手法?真蠢。」
茧墨加深了脸上的笑容,陆续吃掉士兵巧克力。牙齿咬碎巧克力后继续说:
「让大楼与异界就这么融合下去……万一出现裂缝该怎么处理?又或者,他的目的只是想将大楼变成异界,好让他不断增加『人』的数量。茧墨阿座化统治异界,所以他想沉溺在他也能支配异界的幻想当中吧。」
多么愚蠢的想法。
茧墨笑着设骂狐狸。但是说完,她便紧闭双唇,白皙的手摸着脸颊,尽管嘲讽狐狸,我们还是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茧墨再度摇头,她轻轻地叹口气提出建议。
「小田桐君,你先回家一趟。门锁不是坏了吗?要解决这次的事情可能会耗费不少时间,你最好回家一趟比较好。」
茧墨突然这么说,我本来还想回些什么,最后仍旧把说不出口的话跟着焦虑感一起吞下肚。白雪的身影闪过脑海,但是继续窝在事务所也一筹莫展,事态暂时还不会产生剧烈变化,我就先回家看看有没有遭小偷,顺便和七海见一面,让她放心。
————而且,我得回去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回来。」
「不用那么急,其实有件事让我觉得有些可疑。」
「可疑?」
茧墨伸手拿起另一个巧克力棋子,她让白色主教在掌心跳跃,她看着被夹在指间的棋子低声呢喃:
「小田桐君,就是我去找你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你好好想一想,你当时究竟喝了什么东西?」
「喝了什么?」
茧墨的话让我皱起眉头,她的问题令我有些困惑,她指的是什么呢?不过,尽管对此毫无印象,嘴里却彷佛出现一股铁锈味。
有种温热的液体滑下喉咙的错觉。
话又说回来了,我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没错。也许你喝下的东西就是『关键』,而你的房间一定和那个『关键』有所关联。」
茧墨转动着手中的主教,接着咬住主教的半身。
「所以,你快回去吧。」
——————喀!
清脆的声音响起,主教就此断成两半,
剩下一半的主教回到棋盘上,不稳地倒向国王。
茧墨脸上浮现猫儿似的笑容,目送我离开,
* * *
一走出事务所,盛夏的闷热直击身体。时间才刚过早上十点,太阳却已经伸出恶毒的魔掌,我忍着汗如雨下的难受,快步走向地下铁。搭上往西的电车之后,一路坐到终点站,接着换公车。坐在行进间摇晃不已的公车上,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早就应该回家了?
房子门锁坏了,里头的房客不在,怎么想都觉得这种状况极有可能吸引罪犯靠近。
不过,七海并没有通知我说家里遭小偷了,应该没事吧?
我朝着住处前进,一边祈祷那一带不要因为我家遭窃而引起什么骚动。来到公寓前面,看着两天前离开的地方那陈旧的外观,正在犹豫该不该先跟房东打声招呼,最后仍决定先回家再说。就在我准备踏上楼梯时——————
「咦……小田桐先生!」
有人大声喊我。接着肚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人用力地抱住我,低下头,看见柔软的两个马尾。
我立刻得知是谁。
是刚才想到的人,七濑七尾。
「你跑哪里去了啦!七海、七海好担心喔!那个啊、如果你要离开这么长的时间又不跟我讲,我会很伤脑筋耶!」
七海松开手,生气地大吼。她穿着碎花图案的细肩带背心,肩膀因怒意而颤抖,大大的眠睛盈满泪水。
「最近发生好多自杀还有强迫自杀案件,人们为了这些无聊的事件骚动不已,我以为只有小田桐先生不会这样胡闹。七海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还是很担心……」
她低下头,没多久又倏地抬起头,凶巴巴地喊着。
「没想到你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随便乱跑,害我放暑假却找不到人替我开车……你这样……这样……一点儿都不像我最喜欢的小田桐先生啦!」
看样子七海很担心我,大概是连续自杀的报导太多了,让她担心我会不会也成了众多案件中的一个主角。
我抚摸着七海小小的头,她用小狗狗似的无辜眼神仰望着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出门去办,所以没时间和你打招呼。」
说完,她还是气鼓鼓地嘟着嘴,两手交叉在胸前,故意不看我。
「我不管!七海好担心耶!就算你道歉我也不想原谅你!」
「真的很对不起。对了,房东太太的身体还好吗?这么热的天气,七海要帮奶奶买东西也很辛苦吧?至少让我表示一下歉意,替你帮房东太太跑腿如何?」
「我最喜欢小田桐先生了!」
砰!
她笑容满面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她忽然又皱起眉头,再次松开手,双手握拳叉在腰上,用说教般的姿势再次对我大吼。
「对了,还有一件事!擅自失踪的事就算了,但是这件事情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你想丢下房子出门没关系,也不应该那样做啊!」
「呃……你是指……?」
七海看着困惑的我,不禁摇头叹气。
她用一种像是全身毛发竖起的小猫般凶恶的态度大叫:
「就算要出门,也别找那种人帮你看家啊!」
* * *
「喔,原来是你啊,」
「哎呀怎么了吗——小田桐先生。那个不满的声音是怎样呢————」
打招呼后,躺在榻榻米上的雄介抬起头,接着滚来我脚边,旁边堆了大量空的冰淇淋包装纸。
虽然数数都超过十个。
「难道这些冰都是你吃的?」
「没办法啊—这房子没装冷气,热死人了————小田桐先生,你平常就这样过日子吗?简直是省钱魔鬼。」
雄介不停碎碎念,继续在破旧的榻榻米上滚来滚去,滚到窗边便躺着不动了。我推开被踢坏的大门,走进屋里。
定睛一瞧,坏掉的门锁上头用胶带做了基本的修补。
是维介贴的吗?
正想问他的时候,他倏地抬起头。
「对了,小田桐先生,你知道吗?人之所以会吃冰淇淋这种东西,是因为大脑想要冰凉的食物。但是昵,并不代表身体真的需要,所以吃太多的话就会吃坏肚子。哎唷——好痛——」
「难道你……已经吃坏肚子了?」
「也没有啦,还不到吃坏肚子的程度,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我呢……」
一阵滚动之后,雄介再度趴在地上。及肩的金发有些干燥分岔,我踩到榻榻米时注意到脚下有一片淡淡的黑色污渍。
离开家门之前的惨状闪过脑海。
「我把那些呕吐物跟血迹都擦掉了,地上的血量多得太奇怪了,之前来的时候就觉得很诡异,那些到底是什么啊?」
趴在地上的雄介抬起头问,眼睛弯成微笑的弧度。
「————你也不希望家里被人误会是杀人现场吧?」
如果我不在这里看家,那个女孩子就会跑进来喔?
我环顾四周,摸了摸榻榻米,虽然辽残留些许脏污,但比起之前的惨况已经好太多了。尽管仍有点困惑,我还是先道了谢。
「嗯……呃……谢谢了,你帮了大忙。但是,你为什么会跑来看家?」
「没为什么啊——反正我无处可去又很闲。本来以为你已经挂了,结果跑来一看你居然不在家,干脆就留下来罗。」
雄介挥了挥手,他似乎是在我离开之后没多久就跑来这里。
他跟茧墨一起离开我家时,脸上有着明显的厌恶。
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又跑来找我呢?
「我本来想要敲破你尸体的头盖骨,祭祀你的亡灵。」
刚才的疑问一浮上心头,雄介便说出答案,接着抬起头。
他露出牙齿,给了我一个狰狞的笑容。
「难得自杀成功了,小田桐先生应该不想变成会狂笑的骷髅吧?」
所以,我一定要把你的头盖骨敲破才行。
说完,雄介再度趴在地上。可能榻榻米又因体温而变熟,于是雄介又开始滚动到比较凉爽的区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刚才那番话是认真的。
他的话里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
只是想让可能会动起来的东西变得不能动而已。
雄介突然改变移动方式,他匍匐前进到一个塑胶袋旁,从袋子里取出一罐麦茶。接着用海狗的姿势含住瓶子,一口气喝光里面的麦茶。喝完后他吐掉含在嘴里的宝特瓶,看着我。
「对了,刚才有另一个客人来过这儿喔。」
「另一个?」
是谁呢?想不到还有谁会来找我。
雄介露出由衷嫌恶的神情。
「我好像见过那个人,但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讲话的样子看起来满正常的,却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雄介眯起眼,像只警戒中的野兽,他用力甩动金发,抬头看着我。
「——小田桐先生,你最好小心一点。你的女人缘似乎很差,那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生物。」
不要接近比较安全喔。
说完,他再度趴下,头好像断掉一样垂在地上。我看着角落的中古电视,那是七海家添购新电视时,我以三千圆的价格买来的,这时带有裂痕的萤幕好像出现了一些画面。
——————镫。
多起『自杀』案件……夏天的疯狂自杀……吱……紧急事件……可能是……随着气温上升……突然增加…………吱吱吱、吱吱……
市政府设立了谘询电话……吱吱……吱……吱……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好好品尝吧——————狐狸的,血。
——————吱吱。
——————镫。
「小田桐先生?喂——小田桐先生!为什么突然露出死鱼般的眼神啊?」
雄介的呼唤将我的视野拉回现实,记忆中的声音和现实中的蝉鸣混合在一起,让我瞬间想起那些宛如在梦境里的影像,但是那人如今并不在这。
拥有雪白肌肤和鲜艳红唇的女人。
她最后说了什么?
我喝了什么东西才活下来的呢?
「呜、呕!」
「咦咦?」
雄介发出惊慌的声音,我则急忙冲到洗手台。一阵剧烈咳嗽过后,吐出胃里的所有东西。吐了几次,里面的东西都没有血,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还惦记着之前血液的香味,颇为可惜似地咂舌。听着孩子的笑声,呕吐完的我走回客厅。
我对尚未自震惊状态中恢复的雄介问:
「雄介,那个女人呢?」
「她走没多久,我不是说了最好不要接近她吗?等等!」
不听别人的话也该有个限度吧!喂!
雄介在背后大叫,但我依然冲出房子。夏日艳阳让我的眼睛刹那间看不清东西,然而脚步却未停歇。全身的鸡皮疙瘩竖起,不群的预感搔着我的背,但是我必须见见那个『女人』。
————没错,她也许就是拯救白雪的关键。
我不能放过这条连结至狐狸的线索。
就算可能会因此陷入某种状况中也无所谓。
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救出白雪。
* * *
用几乎要跌倒的速度冲下楼梯,正准备往路上跑时,听到有人快乐聊天谈笑的声音。
所以啊……把这个……放进茶里……呵呵……就是说啊……那个……
七海正在跟某人讲话。
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背上窜起一阵寒意,我在走廊上奔跑,往房东家冲去。我抓着微微开启的大门并用力拉开时,有人转过身来看我。站在门口的女人吃惊地眨着眼睛,短短的马尾在背后摇晃着,画着精致彩妆的漂亮脸孔正盯着我瞧。
那身朴素低调的套装和之前照面时的打扮差异颇大,但脸没有改变。
嘴上的红色唇彩如人血般沭目惊心。
「啊、哎呀,好久不见。」
女人满脸笑容地打招呼,七海站在她后面,双手交握在后方的她探出头来。
「小田桐先生,原来你们认识啊?她想租我们这里的房子喔,方便的话,小田桐先生也一起进来聊聊好吗?」
「想租房子?」
我傻傻地复诵一遍,女人听了弯起嘴角,趁站在后面的七海看不见时对我眨了眨眼,耸耸肩。
根本就是在胡诌。
「少开玩笑了,你这家伙……」
「是是是。稍微打扰一下罗,七海小姐。抱歉,我口有点渴,能不能给我一杯麦茶?」
「好,没问题。请等一下。」
女人脱了鞋踏进屋内,大摇大摆地走到里头,我则慌张地跟在她后面进去。七海笑了笑,走到厨房准备饮料。
位于一楼的房东家格局和其他套房都不一样,比我家大多了。一进去就是客厅,我从来没去过客厅以外的地方,房东太太好像在里头的房间,没有出现。
「呼——好累喔,大热天的穿着这身衣服实在很热。」
女人说完解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小茶几下的双腿伸展开来,用手替脸扬着风。我瞪着她看,那一身灰色套装似曾相识。
白雪去的那栋大楼里,所有员工身上都是同样的衣服。
大家都穿着颜色低调的套装。
「别摆出那种表情嘛。坐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女人挥挥手,邀我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这个女人完全掌握住局面,虽然很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我继续瞪着她,一边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女人悠闲地笑着,用手撑着下巴。
那是一种看穿别人内心的恐惧并轻视对方的态度。
————喀啦。
「茶来了,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背后响起冰块碰撞的清凉声响,七海将渗出水珠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女人伸手拿起杯子一饮而盏,完全放松似地大大吐出一口气。
「呼,夏天就是要喝冰麦茶才过瘾。七海小姐,谢谢,我又活过来了!」
「别这么客气啦。小田桐先生,你怎么了呢?」
身体不舒服吗?
七海歪着头问。我低头一看,杯子上的水珠已经滑落桌面,将茶几沾湿。我赶紧拿起杯子大口喝着,沁凉的麦茶刺激着喉咙,听着杯子里冰块碰撞的声音,我倾斜杯子,一口气喝完它。
————喀啦。
「谢谢你的招待,很好喝。」
「不客气。我先收杯子喔,想再喝一杯的话请告诉我。」
七海收起空杯之后走回厨房。我再度瞪着那个女人,不知为何,她脸上挂着一副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笑脸猫那样的诡异笑容。
「你喝茶的方式真豪迈。」
她说完伸了伸懒腰,挺胸向前,手臂往后,肩膀放松。
虽然有着开朗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却十分冷酷。
彷佛轻蔑着所有人,带有观察意味的眼神。
我的确看过这双眼睛。
「我说——你真的不记得我?」
真没料到你到现在还想不起来我是谁。
女人低语,她的嘴唇异常地扭曲。
白色的肉块蠕动着,苍白如死肉的肌肤从内侧开始变形。
过了一会儿变形停止,女人再度露出笑容。她的五官彷佛产生细微的变化,眼睛的形状,嘴唇的厚度还有脸颊的锐利度全都不一样了。只牵动了几公厘左右,却完全改变了她给人的印象。
彷佛真的被狐狸戏弄了一般,直到现在,我才认出眼前的女人是谁。
「好久不见了,小田桐先生。」
她温和地微笑着。
那个温柔的表情让人想吐。
「——————白木、绫?」
「答对了!你终于发现了,真是迟钝的男人。」
绫耸耸肩,拉过来装有零食的盒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油炸霰饼(注1)。她的动作和之前在白母鸡啊见到时有点像又不会太像,彷佛是一个长相雷同,却不是绫的人。
注1 发音为ARARE,一种日式油炸米菓点心。
「怎么?干嘛露出那样的表情,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本来就是个仿制品,不像也很正常。我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改变外型吗?」
——————喀啦。
她伸出红色舌头捞着杯子里的冰块,宛如软体动物的舌头执拗地舔着冰块上的水珠,尽管眼神冷酷,她的嘴边却出现愉快的微笑。
越看就越让人害怕,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她的脸逐渐和彩重叠。
「我本来就是那个孩子所憧憬的样子。健康开朗,个性带点泼辣,不服输的女孜子。是她理想中的『朋友』。彩死了之后,只有这些指标明确地留下,所以在她死后,我遗忘原本的容貌,渐渐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理解的变化吧?如何?我这样子应该很受欢迎吧?」
绫靠在小桌子上,朝我眨了眨眼。背上飘过一股寒气,同时视线因愤怒而燃烧起来,她的笑容只让我觉得恶心,我想起之前见过的场景。
衣柜里塞着腐烂的尸块,像胎儿般蜷曲的尸体张开干燥的双唇。被埋葬在衣柜里的绫问彩:
『你会救我吧?』
绫一说完,便让彩握住刀子。
代价有两个,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彩。而绫留下两具尸体,独自离开了那个家。
像棺材的家外面。
雨后放晴的晴空下。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小彩、小彩就是被你……」
「吵死了废物,明明就是你放开了小彩的手。」
————喀哩。
冰块碎裂的声音响起,绫露出狰狞的表情用力咂舌。她俾倪着我,以充满怒气的声音继续说道:
「对我来说,我宁愿死的人是你而不是小彩。既没有家,又没有钱,你叫我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在那个家扮演彩的『朋友』,时间也不算太长,没多久就结束了。反倒是现在的工作让我想吐!」
短暂陪人玩交朋友游戏还比较轻松,
喀哩喀哩。绫用力咬碎冰块,她是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在变成死者之前从未存在的她,很难一个人存活下去。现实世界中有秩序也有法律规范,想到这儿,我吃惊地张大双眼。
没错,她不可能一个人生存下去。
「——————你所谓的工作是?」
我忍住几乎要让我发抖的狂怒,开口询问。声音虽有些沙哑,但总算能保持镇静地问出来。绫懒洋洋地眨眨眼,拉拉套装的衣袖。
「没错,就是工作。看好一堆又一堆肉球,别让它们任意从架子上滚下来的工作。有够无聊,所以才来这儿找你。」
绫故意把嘴噘起来,看了她的样子,我终于确定。
茧墨的预感应该没错。
——————这就是关键。
「七海小姐,抱歉呀——我有很多话想单独跟他说,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好啊,没问题。小田桐先生,待会儿见!」
七海笑着说,接着穿上拖鞋走到外面。七海对她这么顺从,大概是很喜欢绫吧?七海离开后,绫放松身体,当场躺了下来。她伸直双腿,看着天花板。
接着,她将视线移至我身上。
湿润的眼睛试探地看着我。
「…………好像没有效?算了。」
低声呢喃后,她端正姿势,突然改成跪坐,深吸一口气。
酷似彩的脸庞真挚地看着我。
「————那我就直截了当的说罗,要不要背叛茧墨?」
「————啊?」
令人意外的提案让我不由得发出痴呆的回应。同时脑海中响起之前曾听过的声音,晴宏露出怪异的笑容说。
————这样吧,还有个折衷方案。
年幼的他这么说着。
若我不想自杀,就杀了茧墨阿座化。
「『主』为了你们设置了特别的陷阱。但我不想守株待兔,也不想继续照顾那些活祭品,很烦。我不适合担任牧羊人的工作,也不想管理肉品。真是的,只要你干脆点杀了茧墨,我就不必再做那些烦人的工作了啊。」
故事也就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