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Ⅳ(1 / 2)
利刃抵在脖子上,静静地画下,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线,由此迸发出炙热的狂流。若将嘴巴直接盖上伤口,舌头就能品尝到浓厚的味道,如铁锈与盐混合的味道,一滴也别浪费。喝完所有的血之后,要从哪个部位开始享用这些放过血的肉就是我的自由了。我带着目眩神迷的喜悦挖出眼球并吸吮着。还有,用汤匙舀出的脑浆味道十分奥妙,远胜于其他任何一个部位。我割下肉并试吃味道,接着继续肢解。新鲜的肉才是好肉,继续肢解。刚割下的内脏好美,继续肢解。我拔下所有的牙齿,然后将它们排列整齐。
——继续肢解。
* * *
我抓着巧克力丢到窗外。晴朗的蓝天之下,包裹着彩色巧克力糖衣的圆球不断飞出去,简直像是某种和平的象征。我装出一个与和平完全相反的邪恶表情回头,只见茧墨坐在沙发上,跷着脚,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穿着招牌的歌德萝莉洋装,莫名其妙地搭配一顶有毛线球的帽子。
她很可能才刚刚睡完午觉。
看到的人也许会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可笑,但是我跟她都非常认真。
茧墨红润的嘴唇微扬,发出那种像是跟小孩说话的声音:
「听好了,小田桐君,你现在对我做的是很过分的事情喔!」
头上的青筋「啵」的一声断裂,我再也受不了了!虽然茧墨就在这里,我还是想拿香烟出来抽。如果尼古丁也像巧克力一样制作成一块一块的,我会考虑直接拿来啃。
不过,直接啃应该会死掉吧?
「哪里过分?恕我直言了,小茧,过分的是你,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
我拿出另外一包巧克力。茧墨依然笑得灿烂且不动声色,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里散发出难得的怒气……也就是说,我的威胁已经达到目的。
我拿着巧克力伸出窗外,另一只手则拿着香烟,继续说道:
「你只有两个选择,选择让我把全部的巧克力扔出去,或者是吃你该吃的药。」
摄取过多的糖分有害健康,而且营养不足会让感冒越拖越久。在我像野兽般躺在地上哀号了数日之后,茧墨的感冒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当我肚子上的伤口再次愈合后,她的咳嗽仍旧持续,不过我不是气她还没痊愈。
病没好也不能怪她。问题是,她本人根本没有努力养病。
『是吗?那我们下次再见罗。』
销声匿迹的日斗不知何时会再出现,茧墨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他不可能杀掉虚弱的我,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他重要的妹妹。小田桐君,杀掉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的对象,基本上算是自己的失败。」
你这种人可能无法理解这个道理,不过这样的概念最好不要懂比较好。
茧墨说完,又咬了一口巧克力,我按捺住肚子上的疼痛,看着她吃巧克力。一旦动怒,内脏之间的东西便开始蠢蠢欲动,我得尽量保持平常心才行。或许是察觉到我的不快,茧墨说:
「小田桐君,你不要着急,把现在当成是休息时间,好好休息,让受伤的身体与心灵好好恢复一下,毕竟让那女孩死在面前的懊悔已经对你造成不小的精神损耗。不需要这么介意,因为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这条路。」
当她说完后,我好像又看到许多泡泡沸腾着——皮肤色的、溶解了人类皮肤的泡泡。泡泡消失后,我拿起装着巧克力的箱子大步向前,拉开窗户。
接着一股脑儿地将里头的巧克力倒出去。
大量的巧克力在蔚蓝的晴空中飞舞着。
* * *
「多谢招待!」
「蒙你不嫌弃招待不周。」
彼此低头致意后,我们又互相瞪着对方。最后我取得胜利,茧墨乖乖地吃了感冒药。尽管她笑盈盈的眼睛似笑非笑,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妥协。再怎么说,就算这次的提案要让全人类进行表决,我也有自信能够取得胜利。
感冒了就必须吃药,不要吃点心,还要暖和地睡上一觉。
就是这么回事。不必多想,这样的要求绝对不过分。
「既然吃了药,顺便喝点粥吧。」
「我说,小田桐君,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我之所以接受你的提议,是因为你说的有点道理,毕竟身为上司,理应照顾到部下的精神安定度。但是你要知道,即使是你,也不能要求我吃下巧克力以外的食物,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吃巧克力以外的食物也算严重的事情?这一点本身就很不正常。
然而我只敢在心里想,没有说出口。我站起来,想煮颗苹果,淋上巧克力酱让她吃,这时背后却传来说话声。
「————小田桐君。」
「有什么事吗?小茧。」
茧墨像只猫咪似地钻进毛毯,用左手抓起帽子戴上,并说道:
「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她是故意的吧?
还有,真搞不懂那顶帽子。
我盯着帽子上的毛线球,只见上头两只青蛙的嘴巴随着茧墨的动作一张一合……帽子的毛线球果然不断地进化中。当我正想摸摸看的时候,门铃响了。
门铃很犹豫地响着,一股寒气窜上我的背脊。
有人敲着事务所的门,这代表一件事——
又有人死了,或是再度发生了奇怪的事件。
回头看向背后,宣称要睡觉的茧墨似乎打定主意不起来。我试着忽略不祥的预感,走近对讲机,并在吞了一口唾液之后询问道:
「你好,这里是茧墨灵能侦探事务所。」
『很抱歉临时打扰你们,请问茧墨阿座化小姐在吗?』
对讲机传来温柔的女人声音,但是不安的情绪依然撩拨着我的背。通常直接上门来找我们的客人,声音会充满被压迫的紧张感,可是这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端倪。
就像那个已经化为泡沫的女孩。
「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茧墨千花。』
茧、墨?
我一瞬间好像突然听不太懂对方说了什么,这熟悉的姓氏让我再度转头看着后面。
怎么回事?
由于包着毛毯的茧墨头也不抬地继续窝在毛毯中,我无法得到答案。
『阿座化小姐,千花来见您了——是您的千花呀!拜托您,请打开门好吗?』
访客的下一句话是直接针对茧墨说的,语气跟对我说话时明显不同,带有哀求的声音。我回头看向茧墨,不过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看来我只好代替她回覆了。就在这个时候……
「——————别理她。」
背后射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我有种脖子被人捏了一下的错觉。我惶恐万分地回头,只见茧墨自毛毯中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野兽般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
「我现在不在这里——知道吗?小田桐君。」
说完,那双眼睛又躲进黑暗中。茧墨将毛毯拉起遮住脸孔,只剩下帽子还露在外头,不过即使看到那顶可爱的帽子,依旧消除不了我的恐惧,汗水就这样滴到下巴。我缓缓地开口说道:
「很抱歉,我们所长外出中,不在这里。」
『您……果然还是不肯见我,阿座化小姐。打从您离开本家的那天起,千花就一直等着您回来。』
女人的声音充满悲痛,她继续说。
『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了您一百年之久。』
但是茧墨还是不回答,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炎然,女人不再说话,然后又用恢复冷静的声音说:
『——我知道了。那么,小田桐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我?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我有点手足无措。茧墨依然默不作声,却突然传来幻听似的呢喃:
「想去的话就去吧。」
其实我并不想去,就算拜托我去还是不想。
但是,我很在意对方的姓氏——茧墨,除了日斗与阿座化以外的、茧墨家的人……即便知道「想认识这个怪物之家」是个很不好的念头。
就这么让对方回去,真的好吗?
「——我一点也不想管他们的事。」
茧墨让我自行判断,也就是说,和对方见面应该没有任何危险。考虑过后,我的手慢慢放上门把,并用力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和服的美女,偏银色的白发以红色发簪固定成发髻,与发色矛盾的是女人的脸孔看来十分年轻,稍微下垂的眼角带有柔和的感觉,眼睛下方有一颗黑色泪痣。她妖艳地微笑着。
她的嘴唇弯曲成柔和的弧线。
「谢谢您,有您在真的是太好了,阿座化小姐能够豢养一个随从在身边是件好事。」
我的确是茧墨的部下,但是不太喜欢被人称呼为茧墨的「随从」。
她是我的上司,不是主人。
先不论这个词汇,她的用语也好像有点怪怪的。
————————豢养?
坐上黑色的出租汽车,我们目的地是一家高级日本餐厅,这段路远得吓人,很难相信这家餐厅一样位于奈午市。就这样,我们经过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来到一家风格古老的建筑物前。服务生带我们到最里面的包厢,我与她面对面坐着,店里的摆设品让我不敢去想价值究竟多少。这名有着温和笑容的女性闲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话题非常丰富,谈话技巧高明,不过最令人欣赏的是她的美貌。然而,那种紧张的奇怪气氛依然存在着。
她所说的一些话真假难辨,让我有些介意。
「很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茧墨千花,目前是茧墨家族长代理。」
这名女性——千花从衣袖里取出名片,以双手递给我,但是我不能收下名片。
「非常抱歉,我不能拿,因为所长严格地命令我,不要跟她老家的人有太多接触。」
这是我在瞬间所下的判断。也许应该先问过茧墨才对,但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制造出不用透过茧墨就能联络她家的状况。因为如果我能联络她家,相反的,等于她家的人也能透过我联络到茧墨。
会变成不管茧墨愿不愿意,我都能够找她家帮忙的状况;或是她家能找我帮忙的状况。
光用想的都觉得可怕。
「我不清楚所长家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名片可以和有能力给离家的女儿一栋公寓的人交换。」
我摆出投降的手势开玩笑似地说着,千花则笑了笑。
「哎呀,您说这是什么话,我也只是替主人家打杂的人而已,卑微得很。对本家来说,我只是代表茧墨家的人而已,与族长都一样,地位如同老旧的女儿节人偶。我反而很羡慕您呢,小田桐先生。」
灰色的眼睛缓缓地张开,她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您等于是被茧墨家的神所饲养的人呢。」
她的眼神里有着很明显的情绪。
就我所知的词汇中,最接近那种情绪的字眼是「嫉妒」。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小田桐先生。千花很羡慕您、很仰慕茧墨家的神,也就是茧墨阿座化小姐。我很信她。」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地说:
「我——信仰着她。」
见服务生打开纸门走进来。千花停止说话。也许她事先曾交代过吧,服务生一进来便直接将怀石料理与酒一起放在桌上。纸门再度关上,浓厚的沉默刺着耳朵。尽管我的喉咙有些干渴,却不想伸手拿起酒杯,而是再度开口询问。
饲养——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汇。
这个女人的常识很可能与我所生存的地方差异颇大。
这就是茧墨家的风格,这就是茧墨家的人啊!
想到这儿,有个问句从我的喉咙跑出来。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是茧墨家的人吧?就是与所长……茧墨阿座化,还有茧墨日斗同族的人?」
「没错。」
千花平稳地回答。如果她真是茧墨家的人,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不过不知道这个把茧墨当成神明看待的女人知不知道答案。
该不该确认清楚呢?但是既然问了,就干脆问到底吧。
「这么说,你知道我的存在罗?」
千花微微挑起单边眉毛,像是用毛笔写出U字型的微笑,让她的嘴唇绽放出光彩。
其实在开口询问之前,我就猜到答案了。
这个女人知道我的存在。
「知道。我听说——您就是那个肚子里孕育着鬼的人。」.
眼前彷佛烧出一片红色,肚子里的东西同时蠕动着,耳边再度听见过去曾经听过的话语。
樱花盛开着。没记错的话,我是在握住某双白皙柔软的手之后听到的。
『让你遇到这些事情的人是我哥哥,他离开了我们家——也就是茧墨家。他恨我,也恨这个家,没有人能阻止他,所以你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将红色纸伞放在肩膀上,一边低头看着我,一边说着。
『想恨的话就尽管恨吧!虽然我救了你,但是——你会变成这样,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若我能如她所说的去憎恨她,也许会好过一些。
就算将所有帐算在她头上,这个少女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就是这种个性。但是,不小心接近那只狐狸的人是我自己,即使我体内之所以会有只鬼的部分原因是她,也无法把所有的过错怪在她身上。当我憎恨她的本质时,甚至会感到害怕,因为那个少女是个很有问题的人。
但是,我不恨她,不能恨她,恨她只是一种逃避。
而且,眼前的女性并不是那名少女。
「为什么你们不阻止日斗?」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怒意。听到我的疑问,千花疑惑地歪着头。
「我想……应该是阿座化小姐告诉您有关日斗少爷的事情吧?阿座化小姐的哥哥脱离了我们这一族之后,到处惹事生非,引起各种怪异的现象……只是因为恨茧墨家与阿座化小姐,或是只为了好玩。您说得没错,这些我们都知道。」
千花以极为认真的眼神继续说着:
「这次我会来找小姐,是因为听说日斗少爷来找你们麻烦,小姐可能有危险,否则我们绝对不会无视于小姐的交代,擅自登门拜访。小姐有危险……对我们来说,最害怕的就是日斗少爷对小姐不利。」
她带着一种作梦般的眼神说:
「所以,若有人因此而死,或是必须孕育什么东西,也算是某种尊贵的牺牲啊!」
「————你!」
这种说法让我的呼吸为之一窒。当我正想大声质问她时,她却突然又低下头。
「而且,我们很想阻止日斗少爷,却苦无方法。这次我们之所以能得知日斗少爷的行动,也只是因为他接触了小姐。不然不管哪里出现什么样的尸体,是不是日斗少爷的杰作,抑或单纯是怪现象造成的,我们一律无法判断。」
人类是多么脆弱的生物,相信您一定很清楚这一点吧?
彻底地打断别人的怒吼之后,千花两手碰地,向我磕头……我看傻了。虽然这个人拥有怪异的常识,说话与行动看起来却很理智。
这女人究竟是怎样的生物?
她的眼里依然闪着浓烈的情感。
「我才想问您,为什么不知道茧墨阿座化小姐是何方神圣,就随便地决定留在小姐身边?还有……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过分,不过千花很难理解为何您能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茧墨家的人面前。」
千花眼里的情感像是杀气。
而且这股杀气散发的对象是我。
沉默降临。我没回答问题,只是看着千花。她所说的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我说不上来是哪里让我觉得奇怪。
千花称茧墨为神。
「我来说一些古老的故事如何?」
千花露出微笑,并拿起酒瓶倒酒。酒缓缓地流出,像条透明的线。
杯子内侧染上了殷红如血的颜色。
「——————很久很久以前,茧墨家曾经吃了鬼。」
很久以前,茧墨家是松代的富农,担任村长的职务。有一次,村民跑来说村里有「鬼」,于是茧墨家捕捉了那只鬼、杀了它并喝下它的血。
「很棒的故事吧?小田桐先生,茧墨家的人吃了鬼而超越人类的界线,最后获得灵异的力量。」
拥有能听见死人的声音、诅咒人或是让人脱离诅咒的能力,这种力量令人畏惧,同时也引发人类的欲望。茧墨家靠着这种能力,得以与各领域的有力人士保持密切的关系。
这种神秘的力量,在茧墨家的女人身上特别强大,于是拥有这种力量的直系男丁便成为族长,女性则成为「活神」,负责替上门求助的人们实现欲望。
明治维新之后,茧墨家利用从前累积下来的人脉关系,乘着殖产兴业措施(注3: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为了发展资本主义社会与振兴产业所实施的政策。)的浪潮,建立无数成功的事业。当时的族长几乎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反而是被选为「活神」、名为阿座化的女子拥有惊人的强大力量。
「然后……为了克服自身缺乏灵异力量、只有女子继承力量的不足,也为了巩固在表面世界的成功与地位,愚蠢的族长试图改变茧墨家的传统……实在是愚蠢至极,竟然想要忤逆神!殊不知想要忤逆神的旨意是会遭到天谴的。」
族长认为这些来自「鬼血」的「神奇力量」会阻碍茧墨家的发展,于是打算将有能力的人一网打尽,排挤那些反对改革的人。然而,族长由于从小对「活神」所抱持的恐惧,加上担心引起全族人的反抗而没有杀掉「活神」,只将「活神」与其所有近亲软禁在牢房中。结果,推行改革的族长与族长的血亲陆续横死于意外。
「这就是『活神』所带来的奇迹,也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愚笨的人们想忤逆『鬼血』,下场就是如此。」
茧墨家的幸存者后悔将「活神」软禁起来,来到「活神」身边恳求原谅。这次会谈的结果,确立「活神」的地位高于族长的原则,同时也是茧墨家唯一的支配者。名下的所有产业归分家所有,本家则拥有「神奇力量」,是私底下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新族长由「活神」的近亲担任,他祈祷茧墨家能有全新气象,决定今后被选为「活神」的女子都将命名为「茧墨阿座化」,这也是当代「活神」,也就是第一代「茧墨阿座化」的指示。直至今日,这个规定依然是茧墨家的家规之一。
「换句话说,您的主人就是茧墨家的神。」
您了解了吗?
千花说了一个颇长的故事。见我不发一语,她又继续说下去:
「最特别的是,现代的阿座化小姐被视为第一代『活神』的转世,同样拥有强大的力量。虽然不知为何,她选择离开我们身边,但是对我们来说,她仍然是那位独一无二的茧墨阿座化,是我们的神,没有人能取代阿座化小姐的地位……没想到您竟然不知道小姐的重要性。」
千花感叹地摇头,我突然感受到来自她的嫌恶。她彷佛正看着一个玩青蛙尸体的小鬼一样,虽然小孩只觉得那样做好玩,看着小孩的人却觉得这种行为很诡异、恶劣。
吃了鬼、喝下鬼的血、取得神奇的力量、制造出活神。
好像没有必要把这种故事说得如此陶醉吧?
一点都没有必要。
更何况……
「我认识的茧墨阿座化若被人称作神,应该会很生气吧?」
茧墨很讨厌被人当做崇拜的对象。
『我说啊,为什么要崇拜我?虽然人有时必须依赖着某人才能生存下去,但是千万不要依赖我,实在太变态了。』
她一定会笑着这样说。
「你说的话我了解,但是这跟我没有关系。」
茧墨是她家族的神。
那又如何?
我定定地看着千花。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给了一个沉稳的笑容。
「我知道了,我不介意您这样想,毕竟您是阿座化小姐——独一无二的小姐所挑选出来的人,对此,我不会再有任何意见。」
说完,千花又笑了,但是她刚才没说出的话却没有消失。
——————你这个狗畜生。
「好了,我们开动吧。」
为了转换气氛,千花催促我开始用餐,然而我没有食欲,甚至连劝人用餐的千花也没动筷子,桌上的菜彷佛只是道具,营造出我们相谈甚欢的假象。但仔细一瞧,我突然发现放在千花面前的盘子被收走了。我不禁张大双眼,记得千花只喝了一点酒,并没有吃东西啊……
喀、叽。
我突然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包厢的角落有个人影,跪坐并蜷缩着身体,手里拿着碗,正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并在吞下所有食物之后,伸舌舔了舔嘴。
我看到令人大呼过瘾的豪迈吃相。男人一口气喝完茶,以爬行的方式靠近桌子,将饭碗放回桌上,并在伸手拿起甜点之后低垂着头。
然后,像只狗那样开始吃起甜点。
「久久津、久久津,我们谈完了。我说过你可以吃,但也应该吃够了吧?」
「是的……对不起,对不起!真糟糕,时间拖太久了,很糟糕啊……真的——很糟糕……」
男人将最后一块甜点送入口中,以厚实的舌头舔着嘴唇,并抬起头。
混着白发的黑发沿着削瘦的脸庞垂下,一张大嘴微微扬起。
「嘿、嘿嘿,你好啊,这位先生长得真好。初次见面,我是茧墨久久津。如您所见,敝人一向坐在末座,本来是不能与您平起平坐的下贱人,请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男人忽然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以一双漆黑的眼睛抬头凝视我,眼神卑微得让人讶异。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却笑了。
像是很习惯被人轻视般的表情。
「能不能让久久津留在小姐身边呢?若是您带他回去,小姐找不到人带他走,自然不会赶走他了。家事、打扫他样样精通,一定能帮您很多忙的……」
听到千花突兀的提案,我看了男人一眼,只见名为久久津的男人低下头,一动也不动。我忽然觉得,要是现在朝他肚子踢上一脚,他一定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是不是因为日斗出现,所以你想安插一个护卫在我们这里?」
千花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护卫,请把他当做人肉盾牌。」
「————啊?你说什么?」
人肉盾牌?这是什么意思……见我疑惑地皱眉,久久津接着说:
「从试毒到替主人挡剑都是我的工作。不管是什么工作都乐意服务!」
他口齿清晰地说着。我惊讶地瞥了千花一眼,她却没有否定久久津的说明。
久久津依然趴在地上,没有抬起头。我感到全身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他们似乎把这种奇怪的工作当做理所当然。
我开始怀疑起人类的价值。
别开玩笑了!
正当我想破口大骂时,久久津以跪坐的姿势来到我身边,低垂着头,轻声对我说道:
「非常、非常抱歉,先生,请容许我在您身边说话。是这样的,如果您赶我回去,我可能会因此被处死。如果要死,我宁愿为了主人而死,这是我的宿命。很感激先生的好意,我感动到想哭,谢谢您,但是您不需要担心我这低贱的狗畜生,请先生务必带我去阿座化小姐的事务所!」
我不需要薪水,也不需要喝水吃饭,或是洗澡……都不需要。
久久津再次磕头。我无言以对,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他究竟是怎样被制造出来的?
「——您也可以拒绝我们喔。」
千花悠闲地开口。久久津还是低垂着头,但看得出他的肩膀正微微地颤抖着。
混帐!
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忍下咒骂的冲动。
* * *
「哎呀呀,真是太感谢了,先生。谢谢、谢谢,您果然是个好人啊!人品也好,不愧是阿座化小姐身边的人呢!」
「不好意思……你可以安静一下吗?」
我强忍着头痛,掏出钥匙。带一个人回家跟在路上捡狗或捡猫完全不同,完全想不到该用什么藉口。虽然没办法狠下心拒绝,却也刚好中了对方的伎俩……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自找麻烦的我实在很没用。
打开门,只见茧墨依然像只蓑衣虫似地把自己包在毛毯里,只露出帽子的部分,看上去活像新品种生物。她好像从我走之后就睡到现在,我搭上她的肩膀摇醒她。
「小茧、小茧。」
「唔……你回来啦?小田桐君。咦……」
茧墨皱着眉,像只全身处于警戒状态的猫咪一样。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久久津正拿着感冒药,仔细地端详里头的成分表。
「不能吃这个药唷,先生。我不知道您是从何时开始让小姐吃的,但是这个药不行!药会残留在肉里。这样好了,我去买一些中药,请让小姐吃我买回来的药。」
「不用费心,我吃小田桐君买的药就可以了。我不想让来路不明的人继续待在我家。」
茧墨断然拒绝,接着拿起可可亚与感冒药,一口气吃下去,然后喝了点开水。这种感冒药其实是餐后才能吃的,要是在平常,我可能就大声纠正了,这时的我却以出奇谄媚的声音说:
「那个……是这样的,小茧……」
「你不必多说,我知道原因,反正一定是他们逼你这样做的。既然这个人是你带回来的,就交给你处理,我不管了。连小学生都知道,谁捡回的流浪猫就归谁照顾。」
对我而言,这个人要走要留都无所谓。
药的苦涩让茧墨蹙起眉,好像又变成某种奇特的生物。她身后的久久津则快乐地开始打扫。
「阿座化小姐比我想像中来得瘦呢。」
久久津很惋惜似地发表感想,不知道他之前以为茧墨是多丰满的女孩。
我叹息着,并从久久津手上抢下差点被当成垃圾丢弃的香烟。
* * *
刀子自侧腹刺入,拿出肝脏后趁新鲜时切成薄片,柔软的内脏在舌间缠绕,甜美的脂肪随之融化;带骨胸肉经过烹调,连骨头一起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脑拿来炖煮好了……好吃到让人想掉下眼泪啊!我要吃到一口不剩;骨头能炖成上等高汤,这样的吃法才能稍稍满足我的口腹之欲。多鲜美的肉啊!好想找个人倾诉这难得的珍馐滋味。
■的肉真址好吃。
醒来时,我的嘴里彷佛尝到铁锈的味道,让人作呕。走到洗脸台,用自来水漱口,残留在舌上的铁锈味却怎么也冲不掉。
那令人觉得好吃的肉味也依然存在。
可能是听了千花所说的故事,我才会梦到这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正在吃某种肉……不,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肉——如果是因为那个故事才梦见的梦,我吃的应该是那个吧……
——也就是鬼的肉。可是,鬼的肉竟然那么……
镜子里映出我满是血丝的眼睛。茧墨与久久津在客厅睡觉,茧墨睡在沙发上,久久津则身手灵活地钻到桌子底下睡。
虽然我本来想带久久津回家的,但是他拒绝了,说是这样一来就没办法保护茧墨;即使如此,还是不能让他与茧墨单独住在这里。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一定要负起监督之责,结果连我也一起住下了。事务所是两房一厅的格局,客厅之外的房间被茧墨塞满了书或衣服,她则把客厅当成卧室使用,所以我也只能跟他们一起挤在客厅了。久久津开心地窝在桌子下面,只要桌子大小的空间就能满足他的需求。
他平常到底睡在什么样的地方啊?
回到客厅,我发现久久津不在桌子下方,同时从厨房传来一些声音,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厨房去了。他埋首于冰箱中,露出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表情。
「冰箱很空吧?」
「啊、先生,早安!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久久津叹息着,并关上冰箱。冰箱里只有我买来做咸粥的材料,有中式咸粥与日式咸粥的食材,但是不管是什么风味的粥都难逃被丢弃的命运。我自己也不在这里吃饭,所以冰箱一直保持空空如也的状态。
「没有菜的话,做不出像样的一餐啊……只有鸡蛋、米、鸡柳条、梅干,还有高汤。」
「煮一锅饭,将鸡柳条川烫后淋上梅子酱,然后再煎个日式煎蛋如何?不过,就算煮了,也只有我跟你会吃而已。」
我一边伸出手拿鸡蛋,一边这样说着,久久津听了一脸惊讶。
「先生您会做菜?」
「嗯,算是会吧。」
「哇……不过,您好像不太讲究食材喔?」
久久津拿出鸡柳条,喃喃地说着,听了让人火大……搞清楚,咸粥的材料费可是我自掏腰包买的!而且煮了之后还有确认味道如何才端出去的。问题是茧墨不吃,粥迟早要倒掉,既然如此,我没有必要买高级食材来浪费吧?
虽然这盒鸡肉是特价品,而且还是被出清的即将过期品,你也不需要这么嫌弃它吧。
「先生,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挑剔您的眼光,都是店家的错,竟然厚脸皮地贩售品质遭詹差的肉……下次由我来采买吧,请不要介意我说的话。」
说完,久久津打开保鲜膜包装,一直盯着里面的鸡柳条。接着,他突然拿起细长形状的鸡柳条扔到嘴里,巨大的嘴巴一张一合,将生鸡肉吃下肚子。只见眼前的久久津舔着嘴唇。
「鸡肉我处理掉了,早餐吃梅子粥与日式煎蛋吧,先生在一旁等候即可……对了,请问砂糖在哪儿?我想做点甜点给阿座化小姐。」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我只能傻傻着看着空了的保丽龙盒。
* * *
「像他那样如同狗一般活着的人是不会吃坏肚子的。」
我忍不住问了茧墨关于久久津吃生鸡肉的事,结果吃着巧克力布丁的茧墨这样回答。久久津做的早餐很好吃,日式煎蛋松软可口,梅子粥的味道也很美味。但是,久久津并没有吃自己做的早餐,只吃掉了蛋壳与梅子核,然后如他之前所宣告的,出门买菜去了。
「像只……狗啊……」
「没错,就是狗。都是千花的教法不好,即使茧墨家的人一向毫无人性,也不至于制造出那种卑微到极点的家伙,一定是千花的养育方式让久久津认为自己比人还不如。千花是分家的人,最近很积极地运作,让自己当上族长代理,成为除了阿座化以外,在茧墨家位居高位的人,真是不简单啊……可能是被周围的人嫌弃的缘故吧?因为她并非身为阿座化的转世而失去生存的价值。不过……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呢。」
茧墨露出嘲讽的笑容,我则回想起千花。
记得千花一提到阿座化小姐时总是面泛红潮,盲目地信仰着茧墨。茧墨状似不耐地吐了吐舌头。
「什么盾牌嘛!那种人就算死了也不有趣的。」
茧墨的说法有点毒辣,但是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不想被任何东西绑住。
——也不想让什么人肉盾牌保护自己。
「千花会做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因为你是她心中的神?」
我一边在脑中回想着那对灰色眼眸,一边问着茧墨;她却露出笑容,露出像是洞悉一切的表情。
「我讨厌盲从的人,小田桐君,看不清事物的眼睛应该蒙起来,不要使用它们算了。」
从这段话中感觉得出茧墨复杂的情绪,她温和的眼神中藏着近似悲伤的神色。
「我只拥有接触异界的能力——藉由纸伞这个媒介,连结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彼岸,也可能听见死人说话,或是用咒语来升华人类的怨念与苦痛,还有解咒等等。在条件允许的状况下,也能操纵人的梦境……不过我的能力仅止于此。你可以说我这样的人并非一般人,可是……」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神这个名词的定义太过模棱两可,毕竟我不会拯救任何人。」
第一次看见茧墨露出这种表情的我不发一语。茧墨放下汤匙,闭上双眼,我还以为她睡着了,结果她却突然开口说道:
「千花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你是被茧墨家的神豢养的人。
我一边回想着千花的话,一边将内容告诉茧墨。听完,茧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跟你说了茧墨家崛起的经过啊。」
茧墨倏地面对我,然后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小田桐君,你认为这世上真的有鬼?」
「啊?」
真的有鬼吗?
这个问题让我紧蹙眉头。如果要问相不相信有鬼的存在,我当然很想回答没有,毕竟我认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是,现在……
我肚子里就有一只鬼。
「没错,你肚子里孕育的就是鬼。人的情感有时会创造出非人的物体,因为怨恨或是怒意而改变肉体的人便可称之为鬼。可是,我问的鬼是那种图画书中常见的鬼喔!有很多很多关于鬼的传说——安达之原上的鬼婆婆、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宇治的桥姬等等……另外还有很多。有形的鬼、无形的鬼,世上有许多关于鬼所带来的灾厄的传说,我们茧墨家则吃了传说中才有的鬼。问题是,茧墨家的人吃的……真的是鬼吗?」
茧墨一边露出轻蔑的笑容,一边天真地问着。
「从前的人们会将发育过早,或是太早长牙齿、具有灵异体质的孩子当成鬼而弃养。」
或是将一出生就「与众不同的人」当做「非一般人」养育长大。
人们常因为恐惧,将这些不太一样的孩子带到深山里丢弃,任他们死在山里。
然而,也有人就这样活了下来。
「我的祖先吃的鬼,很可能是这些被丢到山里却侥幸生还下来,同时被村人所嫌恶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吃的是……人?」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相信若吃下对方的肉,就能得到对方的全部。既然特殊的能力大多传给女子,被吃掉的应该想必是个小女孩吧?」
茧墨咧嘴一笑,同时拿起巧克力。
「还有,茧墨家的『超能力者』几乎都很短命,有力量的直系血亲不是病死就是意外死亡。拥有力量是好事?哈!别笑掉我大牙了。」
我忽然回想起曾经产生的印象——融化的巧克力很像胎盘,是只存在于女人体内的器官。然而茧墨无视于我的联想,迳自啃咬着巧克力。
喀滋!巧克力应声崩碎。
「换句话说,我们家族只是因为吃了人肉而被诅咒了。」
诅咒是一把双面刃,杀了人自会得到报应。
吃了人也一样会有报应。
「不过,这只是茶余饭后的话题啦,毕竟根本无法证实我的祖先是否真的吃了鬼。我们家族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们是鬼的家族,我们也一直利用人们的畏惧。与其被说是『没人性』,还不如让大家说是『非一般人』并抱持恐惧,对我们比较方便。好了——接下来要聊聊现实世界的事情罗!小田桐君,其实千花的故事里还少了一些情报。」
我不禁重新端正坐姿,不做任何回应,一心等待着茧墨的说明。
那个以恍惚口吻说出的故事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谎言?
「为什么第一代『茧墨阿座化』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呢?那是因为冒险进行『近亲通婚』而产生的结果。」
茧墨以平淡的语气叙述着。
我的反应迟缓,无法将听到的话好好地传达到大脑。茧墨不等我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茧墨家里某些执着于力量的族人为了保有纯正的血统,从以前开始就常常近亲通婚,这样的行为加速了诅咒的恶果,陆续出现不少牺牲者。犯下最大禁忌的结果,终于制造出最可怕的怪物。」
同一对父母所生下的孩子共同孕育了后代。
为了让即将失去的血缘亲上加亲。
「那个后代就是『茧墨阿座化』。套句祖先的说法,她是继承了最纯正的鬼之血统的生物。」
那个生物与眼前的少女有着同样的名字。
跟这个对人的死亡嗤之以鼻并乐在其中的生物一样的名字。
我突然很想知道,茧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小茧,关于这件事……你觉得——」
「吃了人、兄妹乱伦、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违背常理而为。我们这些人打从出生之时开始,就已经是畜生的身分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许这是我们最像普通人类的地方也说不定。」
茧墨打断了我的疑问,笑着回答。虽然说出了贬低自己家族的话,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语气中听起来不带一丝郁闷,轻松地继续说下去:
「人们倒是常说我们是鬼。」
我们俩陷入一片沉默。茧墨突然打了一个呵欠——可能是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她又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茧墨戴上帽子,补充说道:
「对了,最后为了『茧墨阿座化』的名誉,我要补充一点。『活神』的地位高于族长,同时也是茧墨家唯一的支配者。名下的所有产业归分家所有,本家则拥有『神奇力量』,是私底下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千花说这个原则是依照茧墨阿座化的命令而制定的这点也是假的。据说第一代阿座化的个性和我很像——应该说她和我是同种生物,我绝对不会下达这种命令,所以这点应该是近亲中的某人制定出的无聊规则。名誉或权力都是低俗的装饰品,要我将它们挂在身上,沉重的重量会让我的肌肉分崩离析。虽然如果真的有的话,我也许会好好地运用,但是我并不想拥有它们。」
茧墨微微一笑,这次的谈话似乎结束了,我则再次保持沉默。即使心里有着无数疑问,却又不觉得有哪个问题值得拿出来问。
结果,脱口而出的是非常单纯的问题。
「小茧,这样你不觉得辛苦吗?」
好像是个很多余的问题,却是我最想知道的。
她是如何看待这个事实——这个与茧墨一族有关的古老传说呢?
茧墨半睁着眼睛。
她露出另一种笑容,好像我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似地回答说:
「我是茧墨阿座化,如同天空就是天空,大海一直是大海那样理所当然,所以我不会因此自卑,毕竟若失去这个名字,便等于我这个人死亡;不过我讨厌被大家所膜拜。在我出生之前,茧墨家曾经让几个并未继承力量的女子成为权力象征,接受大家膜拜。他们可以制造出许许多多被操控的人偶,因为人类需要神只的力量,但是崇拜我没有任何好处。」
茧墨缓缓闭上眼睛。
然后说出了我觉得她一定会说的评论。
「——崇拜我实在太变态了。」
她的确很没人性。
却不以身为神而自傲。
紧闭双眼的她看上去也只是个平凡人而已。
* * *
「嗨……咦?先生,茧墨小姐还在睡啊?」
「嗯,应该睡着了。」
我的回答让久久津紧抿着嘴——还以为他连呼吸也停止了——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食材塞进冰箱。他原本好像是想等茧墨醒来才放的,毕竟食材短时间内不会腐败,但茧墨似乎没那么快醒来,所以只好先放进去。只见冰箱里塞满各种食材,却没有任何肉类。
「为什么没买肉?」
我弯着身子询问,久久津的嘴则像金鱼那样动了动。
好像表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立场。
「对了……小茧睡着之后不太容易被吵醒,你不需要特意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