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江翰坐在漆黑的木椅上, 前方是和木椅配套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壶茶, 一个茶杯, 他伸手，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滚烫的茶水立即冒出丝丝缕缕白色烟雾, 晃荡在空中, 很快又消失不见。

  江翰喜欢喝茶，或者说, 更喜欢的是喝茶前欣赏茶, 看着茶水一点点冷却, 白色烟雾消失不见。

  最开始的时候, 他体会不到这样的乐趣, 但义父说他这性子不行, 得好好磨一磨，他为了磨自己的性子，爱上了喝茶和下围棋, 性子有没有磨好他不知道, 但他性子绝对变得有耐性了许多。

  他出生没有多久, 父亲苏越然便抛妻弃子, 跟着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去了。

  然后他跟着母亲盛念笑一起生活, 那时候的家里虽然争执不断, 但对他来说, 是一个相对稳定平安的一段日子，以至于多年后，他竟然有些想念。

  只是没有多久, 家里又出事了, 他的亲外婆回来了，然后家里分崩离析，于是盛念笑也跑了。

  他和他那个继父可没有任何关系，偏偏对方是假厚道老实人，从不主动逼他离开，却是冷冷淡淡的疏离他，所以他选择自己跑了。

  他并不恨那个继父，出了那样的事，对方被流言蜚语袭击，做出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对方至少担当起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即使恨着盛念笑，也对他们唯一的女儿照顾有加，只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外人罢了。

  于是他走上了流浪的生活，饥一顿饱一顿。

  一开始，他和别的流浪者一样，习惯性的翻找垃圾桶，翻找可以吃的东西，当人们的生活水平变好以后，垃圾桶里也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他后来学聪明了，翻找垃圾桶，别人看到他只会远离他，所以他就把自己洗干净，至少弄成一个人样，然后去找人要吃的，少数时候会被赶走，大部分的时候都能引起对方可怜，要到不少好东西。

  只是那样的好日子过得没有多久，他就被一群人按住给揍了，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对方，只知道自己被打得可惨了，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即将死亡，生命在一点点逝去。

  就是那时候，他遇见了义父项运天。

  那时候的项运天处于人生当中最艰难的时刻，他一心赚钱打工，想让妻儿过上好日子，运气不错，真的让他变成了一个大富大贵的人，结果呢，他的妻子和亲弟弟勾搭在一起，联合起来算计他的钱财，连他的儿子和母亲，都站在那一对狗男女身上，他们甚至指责他，都是他的错。是他多年不回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孝顺母亲，那些钱，本就是他该给的。

  被妻子儿子母亲弟弟同时背叛，项运天甚至想一死了之。

  但项运天遇到了江翰。

  两人都在绝望的深渊里，在互相知道对方的经历后，诡异的，都不想死了，他们为什么要死，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好的。

  于是项运天变成了江翰的义父，江翰成了项运天的儿子。

  项运天虽然失败了一次，但靠着过去的人脉，他重整旗鼓，又成功了，而且比过去成功百倍千倍万倍，靠着他自己，他对付了自己的前妻儿子母亲和弟弟，非常有耐心的让那些人一点点变得绝望。

  江翰的生活也从此翻天覆地。

  江翰把一杯茶喝完，屋子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江翰看着空着的茶杯。

  项翼走进来，打量着江翰的神色，觉得江翰这两年越发的像义父了。

  江翰这才看向项翼：“什么事？”

  项翼犹豫了一下：“我们的人，还是没有找到苏越然……”

  江翰点了一下头，仍旧看着项翼，他不觉得这样的事值得项翼亲自跑这一趟。

  苏越然是两个多月前跑掉的，这一次跑掉，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逃得无影无踪，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项翼深呼吸一口气：“大哥，我们的注意力都在逃掉的苏越然身上，结果那盛念笑，趁着这个时间也偷偷跑掉了。我们去晚了一步，我们在机场和火车站守着，结果她乘坐的是一趟老火车，在下一个站就下了车，然后买了汽车票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现在买票需要身份证，但我们打听过了，很多地方没身份证也直接给票……”

  就是买票的人会提醒下次记得把身份证给带上，只是这样的提醒，又能多管用。

  江翰沉默了一会儿，让项翼有点忐忑。

  江翰突然噗嗤一声乐了起来：“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很像？”

  这话项翼就不敢回答了，那苏越然和盛念笑再恶劣，也是江翰的亲生父母，江翰怎么对他们，那是江翰自己的事，自己可不能做出任何过了的行为。

  江翰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那么久，还是要和我继续玩下去，明明知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们玩下去好了。”

  “那我继续让人去找他们。”

  “嗯。”

  项翼呼出一口气，退出了这个屋子。

  没多久，江翰便把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为什么要跑呢？”江翰念叨着，“我都是为你们好啊！”

  他说着这样的话，面色却格外的阴沉，一双眼睛透着些许的倔强和狠厉。

  我都是为你好。

  这句话，是他第一次找到苏越然和盛念笑时，他们对他说的。

  苏越然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抛妻弃子，理由是他给了一笔钱给盛念笑，他虽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却从未想过要放弃江翰，会让江翰一个人受苦，是因为他被害入狱了，这是不受他本人意志为转移的事。

  至于出狱后，苏越然不联系江翰，是不想江翰遭遇到歧视，有一个坐过牢的父亲，可想而知别人会如何对待江翰，所以不是苏越然不敢联系他，而是不敢联系。

  所以苏越然自己没有一丁点的错。

  苏越然不联系他，都是为了他好。

  江翰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信他了。

  找到盛念笑时，盛念笑也是这么说的，她如果留在当地的话，别人只会指指点点，他们家里的事，永远没完没了。但如果她离开了，别人看他是个孩子，只会觉得他可怜而已，而他继父人那么好，哪怕是为了不让邻居们指指点点，都不会对他不好。

  所以她抛弃他离开，也是为了他好。

  那时候苏越然和盛念笑在得知亲生儿子有钱又势后，对江翰多有讨好。

  那算是江翰这么多年，唯一享受过的父爱和母爱的日子。

  但虚情假意就是虚情假意，日子一长，他也腻了。

  所以江翰翻脸了，他也要为他们好。

  既然他是他们的儿子，就得为了他们好，要让他们学会自食其力，不要当渣男贱女，一个喜欢勾引有妇之夫，一个喜欢傍上有钱女人。

  可惜他们都不认可江翰的好，总是要逃走，总是要离开。

  然后一次又一次，他们逃，他就满世界的去找人。

  他年轻，还有的是时间。

  而且……

  江翰嘴角勾出一丝笑。

  每一次找到那两人，看到他们靠着哄骗获得的一切被自己一点点毁掉，那两人绝望又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他看着很爽。

  就像他小时候，没办法决定苏越然的离开，也没有办法决定盛念笑的逃离，那两个人，终于也感受到这样的滋味了。

  他们当成一对好父母，他江翰也不强求。

  他可以放低一点要求，让他们当一对不让自己子女恶心丢人的父母，他的要求就这么低，可惜啊，他们就是不肯成全他。

  ……

  项翼去给项运天汇报情况。

  项运天听得皱眉：“小翰心情怎么样？”

  “还好。”项翼表现得很恭敬。

  项翼和项兲都是项运天的义子，但他们的地位和江翰完全不同，他们两个不是项运天收的义子，而是江翰为项运天收的义子。

  那时候的江翰状态很不好，在他心里，苏越然和盛念笑已经成了他的心结了，这辈子都过不去，恨到极致，他想杀了他们。

  江翰为项运天收义子，就是打算好了，他杀了自己父母，自己去自首，有了项翼和项兲的存在，自己哪怕出事了，也不会影响项运天太多。

  还好，项运天提前发现了，给江翰做了许多心理工作，这才让江翰放弃了最初的打算。

  但苏越然和盛念笑，依旧是江翰的执念。

  项运天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算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项运天自己是不想江翰这么折腾的，浪费财力物力人力，真那么恨，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

  但偏偏江翰现在如同一个小孩子，就要花钱陪苏越然和盛念笑玩这些。

  项运天冷哼一声，若不是怕和江翰心里出现隔阂，他自己早就出手了。

  …………………………

  江翰站在一个绿化程度还不错的小区里，他看了看周围：“就是这里？”

  “嗯，就是这里。”项翼上前一步，“黄眉现在和父母闹得很凶，所以自己搬出来居住了，租的就是这里的房子。”

  江翰点了一下头，看了看附近，坐到长长的木椅上：“那等下把她给我带过来。”

  “大哥，我明白。”

  黄眉是苏越然现在刚找到没有多久的女人，不过听说两人感情特别好，好到密不可分难分难舍了，只是黄家觉得苏越然来历不明，也不知道过去有什么经历，可是黄眉表示不在乎苏越然的过去，只要他现在。

  黄眉是一个大龄单身女性，本来早该结婚了，她和相爱多年的男友一切准备妥当了，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对方早已经出轨了，什么不想结婚是要给她一个家，要多赚钱让她过好日子，这都是谎言。

  更可笑的是，竟然是男友提出的分手，然后转身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

  黄眉受了很大的打击，本就遭遇了背叛心情抑郁，偏偏父母还不停念叨，骂她笨，这么多年都看不清对方真面目，现在年龄这么大了，又该怎么办。

  黄眉很难受，在一次下班后，自己独自去吃烧烤喝酒，结果竟然被人尾随，她害怕极了，苏越然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在苏越然出现的时候，她觉得他就像一个天神一般出现救下了她。

  她很感激他。

  虽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一定拥有一段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而且他很自卑，早年被人陷害入狱，妻子儿子离开了他，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觉得配不上黄眉。

  黄眉觉得这不是他的错，她鼓励他，逐渐走出了和前男友那段失败的感情。

  可惜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十分不懂，他们一直念叨着让她早点结婚，她找到了一个男人要进入婚姻后，他们又强力反对。

  而苏越然竟然也劝她，不要和家人闹矛盾，他们毕竟是她的父母，这更让黄眉心疼苏越然了。

  黄眉因此搬出来居住。

  黄眉会选择租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离公司很近，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可以直接走过去，节约交通费用，别小看这交通费用，一个月下来，得花不少钱，而且公司有交通费补助，她这里没有花钱，公司又会给一笔补助，这样下来，一个月反而还能赚两百块钱。

  黄眉收拾妥当后，拿着包，乘坐电梯下楼，走出这栋楼，准备向着公司走去。

  一个人挡在了黄眉面前。

  “你是谁，要干嘛？”黄眉皱着眉头，很有些不舒服。

  “黄小姐，我们想和你谈谈。”

  “我不认识你。”黄眉看向保安的方向以及周边的人，倒没那么慌了，如果对方敢对自己做些什么，她就立即大喊大叫，她觉得但凡对方有点脑子，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而且这还是小区里面。

  “那你认识苏越然吧？我们可以和你聊聊他。”

  黄眉瞪大了眼睛，有些犹豫，难道是苏越然的家人找了过来？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就在小区里谈谈。”

  在小区里面谈。

  黄眉点了一下头：“好。你们和苏越然是什么关系？”

  项翼但笑不语，只是把黄眉领到了江翰的面前。

  江翰仍旧坐着，在黄眉走过来的时候，这才抬起眼眸，打量了黄眉一下。

  “你……你好。”黄眉有点紧张，“你和苏越然有点像。”

  “儿子像父亲，不是应该的吗？”

  黄眉涨红了脸，她没有想到苏越然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江翰倒是没有半点尴尬的意思：“你坐。”

  “哦，好……”黄眉有些僵硬的坐下。

  黄眉虽然和苏越然在一起了，知道苏越然肯定有过婚姻和孩子，却没有想过，对方会突然上门，她还没有想好自己怎么当人继母，也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和他父亲在一起是个什么态度……

  江翰看向黄眉：“你了解苏越然多少？”

  江翰的声音打断了黄眉的胡思乱想，但她总觉得怪怪的，因为江翰直接说的是苏越然的名字。

  “我知道他有过一桩婚姻，有一个孩子……”

  江翰笑了笑：“不，是两桩婚姻，两个儿子，我是他第一个儿子。”

  黄眉微微惊讶的看着江翰。

  江翰笃定道：“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他。”

  黄眉蹙着眉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我就来和你说说苏越然这个人吧！”

  黄眉没应声。

  “苏越然吧，是一个极度自以为是的人，还非常虚荣，从小就觉得他自己成绩好，一定有一番作为。可惜，连县城最好的中学都没有考上，没有考上就算了，还拿两百块钱去花钱买进入一中的名额……结果，却连高考都没有考上……”

  黄眉吐出一口郁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苏越然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你眼光有点差。”

  “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江翰笑了：“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说他。他没有考上大学，于是跟着我母亲回了城，哦，对了，我母亲是当时下乡的知青。然后又靠着我母亲，把我当时外公外婆的工作骗到了手。再通过上班工作，接触了他们厂长的女儿，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我的母亲和出生没有多久的我，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你知道他怎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吗？他啊，花钱请了两个混混，去纠缠对方，然后他出现救了那个女人……”

  黄眉听得脸一阵发白。

  江翰接着道：“可惜那个女人不傻，虽然也为苏越然生了孩子，但知道了真相后，便直接算计苏越然，把他弄进了监狱里，她自己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了。苏越然倒是找了他们许久，可惜他没能力没人脉，没有找到对方。”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江翰笑了：“我为什么要你相信，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女人就这么傻吗，苏越然算计你们，连方法都舍不得花精力想，你们竟然就直接上勾了。”

  黄眉气得脸涨红起来。

  江翰却故意叹了一口气：“他出狱之后在，先是和一些打工妹在一起，靠着对方的钱养着，还让人家小姐妹反目成仇，他很享受一群女人争夺他。骗够了钱，他就带着钱走了，最初是为了找那个害他进监狱的女人，要报仇。后来，习惯性骗女人的钱了……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你勾搭吗？那是他之前才和一个富婆勾搭着，过着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可惜人家老公不是吃素的，已经放话，要弄死他，他怕死，这才逃到了这边，听说了你的事，觉得你这个时候最好骗，于是就盯上了你，算计了你。”

  江翰说了那个富婆的名字：“你可以去打听一下，会有惊喜。”

  黄眉身体不停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怕的：“你……如果我坚持和苏越然在一起了，你会怎么做？”

  “那我就去和你父母谈一谈。”

  “你们……”

  黄眉吞了吞口水，她觉得那苏越然好可怕，但眼前这个男子，比苏越然更可怕。

  黄眉在对方离开后，立即给公司打电话请假，她自己则联系房东和搬家公司，第一时间搬离这里，然后删除掉苏越然的一切联系方式。

  ……

  江翰坐在车里，看着手下的人把苏越然塞进车里，他皱了皱眉：“要是实在不配合，打断他的腿算了。”

  项翼眼睛一亮，立即点点头。

  能伤害到苏越然，那办法就多了很多。

  于是苏越然被打断了腿，然后人也老实了下来，腿断了，他根本没法子养活自己，他还不想死。

  ………………………………

  “你是谁？”林美雅看向对面的男子，目光带着审视和打量。

  江翰笑了笑，从桌子上推过去一个文件袋。

  林美雅迟疑的接过文件袋，一打开，最先看到的就是文件袋里装着的一叠相片。

  林美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照片上是她的老公和另一个女人的各种亲密姿势的照片。

  不用多言，她就清楚，自己老公出轨了。

  林美雅简直想撕掉这一对狗男女，她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是那种会糊涂的女人，家里有钱了，使劲儿往自己身上花那种。看到这些照片，更多的就是愤怒，她培养出来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摘果子了。

  她不是什么单纯少女，相信什么爱情专一一辈子的话，但看到这些，依旧觉得愤怒。

  林美雅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看着这一份资料。

  罗明徐是在出差的时候，在火车上遇见的盛念笑，盛念笑长得不错，又格外注意自己的脸，天生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当她说起自己“可怜”的身世后，立即让罗明徐正义感爆棚。

  然后罗明徐要帮助盛念笑在城里站稳脚跟，这一来二去，自然就在一起了。

  林美雅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看向对方：“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我？”

  “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

  江翰点点头：“实不相瞒，照片上的女人是我的母亲，我作为儿子，怎么能看着她一直走在歧路上，所以我一直在让她变成一个好女人。只是她现在变得越来越聪明了，这让我有点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