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病有各种症状, 皮肤问题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注意，还可能致畸。

  阿伟坐在简易轮椅上，就算吃饭也是不碰桌面的, 他吃完了就将碗放下, 对阿苑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阿苑还在收拾另外两个孩子的碗筷, 就说：“你先等等, 我马上收拾完了, 给你弄条毯子，我们再出去。你在家里呆了这么久, 怎么突然要出门了？”

  “只是突然想出去。没什么原因。”

  阿苑没再追问下去。

  她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却听卫生间里传来了星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忙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跑去卫生间查看情况。

  这天已经有点冷了, 她进卫生间是将门带上的，外头只留了阿伟一个人。

  楼天宝注意到阿伟的神情不太对。

  他似乎想做什么, 阿伟拿过一旁放着的晾衣杆, 抬手将柜子上的饼干桶扫下来, 扫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稍微掏了两下, 立刻发现了端倪。

  即便如此, 他也没有出声叫阿苑, 而是用杆子将饼干桶重新送回了柜上。

  阿伟拿了一双手套戴好, 找了个塑料袋，隔着袋子将水池中的菜都抓到袋子里，自己又扯了一条床单, 打开了房门出去了。

  楼天宝看到他能出去, 二话不说跟着离开了这间小室。

  阿伟到了楼梯旁, 他便将塑料袋捆在轮椅后方的扶手上，自己从轮椅上下来，跪在楼梯上，扯着轮椅一点点往楼下去。

  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楼天宝循着视线，还看到不少人正交头接耳，满脸都是嫌恶，十分不友好。

  楼天宝跟在阿伟身边，她下意识紧跟着，总觉得他会被人攻击。

  身体不方便行动的阿伟总算到了一楼，他将自己挪回架子上，自顾推着小轮椅往前走。

  楼天宝发现，这周围的景色比原来改变了不少。

  这里根本就不是方方所说的烂尾楼。

  楼天宝跟着阿伟到了外面，她这才有机会看清重建之前的“烂尾楼”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栋高十层，四面围拢而起屋村。整体占地面积没有后来建起的明星大厦那么高，大约只有大厦的三分之一不到。但这屋村四面封锁，从最底下走过带有阵阵阴风，也是十分渗人。

  阿伟缓慢地走到了一楼某间屋外，敲开了那一家的门。

  他将塑料袋递给门里的中年男子：“对不起啊李伯，我家两个闺女又不老实了。这是今天从你那边拿的菜。”

  门里的李伯就这么让阿伟伸着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说：“你是阿伟吧，这么久没出门了，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手上还戴了一副手套？”

  阿伟见他不拿，就将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就想离开。

  李伯立刻拉住了他：“别走！还了今天的就算了？还有昨天的，前天的，大前天！我看你是吃完了吧？”

  阿伟道：“前两日？前两日我们吃的都是买来的……”

  李伯不依不饶：“明明是我家的包菜！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一样！”

  阿伟的动作稍有停滞，也就是这个瞬间，李伯将他身上的床单扯了下来，阿伟的腿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里。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惊叫，许多人纷纷往后跑，阿伟想从李伯手里抢回床单，李伯就像摸到了瘟神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一把丢开床单：“脏！你这个人，是不是出去女票了？怎么身上都是病？”

  阿伟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出去乱来。

  李伯的呵斥声又把周围好奇的群众吸引了过来，他们纷纷探出头，观摩这场骂战。

  阿伟实在说不过李伯，扯了地上的床单就要走。但李伯损失了这么多菜，当然不愿意放他走，他对屋子里的人喊：“老大老二老三，拿盖瓜的席子出来！”

  阿伟被李伯抓住了手，又被他的两个儿子按住肩膀，根本无法动弹。

  拿着席子的老三与李伯一起，将阿伟从轮椅上弄了下来。

  他还对周围的人说：“快来帮忙，我知道一个治传染的土办法，都过来帮帮忙。”

  李伯这人在这栋楼旁种了一大片菜地，因为他的菜价比菜市场要便宜许多，差不多整栋楼的住户都会在他这儿买菜，他也因此有了威信，随便吼两声就会有人过来帮他。

  他们将挣扎的阿伟装入破席子中，用绳子捆上。

  “楼上那一家也要关起来，我瞧着今天出来偷菜的那两个小的，也感染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就有人去找封门的木板子。

  其实，小月和星星并没染病，只是他们两个偷菜的时候弄得手脚上都是泥巴，看起来很脏。

  但她们根本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当阿苑发现门被封上时，屋村下方空地上已经围起了许多人。

  这时候的楼天宝，已经揭掉了身上的隐身符，她站在院子里，面色愠怒。

  她尝试去碰这些人，但每当她伸手碰到这些人的道具，身后就有一双黑色的手将她扯回去。

  仿佛在警告她，不许影响这里的人。

  这意味着，她现在必须要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幕一直演到结局。

  楼天宝就站在那席子旁，她听到了阿伟的惨叫。

  “先放血，再用烟熏。”李伯和自己的儿子说，“把他坏掉的地方割开，将坏肉里的血放了，然后用稻草熏。熏一天就行了。”

  “屋子里的母女几个呢？他们好像没这么严重。”有人问。

  “给她们吃的就行。等她们好了，再把她们放出来。”李伯简短地说。

  既然如此，众人便纷纷开始动手。

  楼天宝已经不想再看了，她往屋村楼上走，但刚踏上楼梯，身后就来了一股十分强硬的力量，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拽回了一楼。

  一个女声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给我看着！”

  这是阿苑的声音。

  阿苑伸出苍白的双手，将她扯到了悲惨现场，她冰冷地手指几乎要扣到楼天宝的肉里。

  楼上是母女三人哭泣的声音，楼下是烟熏火燎，与没了声息的阿伟。

  楼天宝觉得双眼前一片模糊，她被鬼气入侵了灵台，两股气在身体里开始剧烈缠斗，她昏过去的最后一秒，听到了远处跑来的脚步声，以及女儿莫莫的哭声。

  莫莫哭着跑到了她的跟前，却被阿苑一把拖走了。

  昏过去的楼天宝挣扎着看了一眼莫莫，这一次，她换了一双白色的鞋。

  -

  当楼天宝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被封锁的四楼小公寓内。

  她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五感很快恢复了。

  一股又一股的恶臭从房间角落里涌入她的鼻腔，她差点呕吐出来。

  这屋子……好久没打扫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仔细看向周围，发现到处都是泥灰与土屑，显然已经被封门很久。

  楼天宝从屋子内走出去，走到了客厅里。

  这里的桌上还摆着碗筷，只是和原先不一样，这些碗筷之中垢了一层黑色的污渍，显然是吃过之后许久没洗。

  衣服也是，脏兮兮放在地上的床垫中，卫生间里更是有一股好久没处理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