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楼天宝第一次听“异士”这个词。她本能地感觉到, 这词指的是他们这些穿越者。

  看来，之前的社会上就已经出现过穿越过来的异能者了。

  楼天宝默不作声，她默默将手往后放，准备取物品栏里的匕首。

  胡爷看她表情不对, 知道自己可能逼太紧了, 立刻说：“你先不要紧张。我的母亲也是一位异士, 你看这个, 是她留给我的物件。”

  说着, 胡爷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手表，拿到了楼天宝的面前。

  楼天宝辨认了一下, 居然还是一支劳力士金表。

  抬头望向胡爷，胡爷咧嘴笑笑，神色里带了两分亲切。

  他说：“北宁对异士一党诛杀勿论。我母亲当年被探子查到，押上刑场活埋了。”

  “活埋”二字, 在他嘴里十分清淡。但是楼天宝听得出来，这清淡是用了几十年时间漂清的。

  “胡爷……请节哀。”

  胡爷将那块表收了起来。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说：“无妨, 她好歹保住了我。当年诛杀异士, 无论男女老少, 一律诛杀九族。全家上下, 只有我一人活下来。诛杀异士的探子倒是从未减少过, 你我算是同党了。”

  原来是这样。

  楼天宝看着眼前的胡爷, 有些想伸手过去，和他说一声“现在，我们是同志了”。不过那场景未免太诡异, 她摇摇头。

  “为什么要诛杀异士？”楼天宝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下。

  胡爷看她自顾自坐下, 也没说什么：“这还得追溯到二十余年前。我给你笼统讲讲里面的来去。”

  楼天宝拿着那茶杯, 静静听了一会儿。

  她听着听着，差点没有握牢手里的杯子。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起义失败的故事，谁知听到的，却是体制差异之下，穿越者无法避免的社会悲歌。

  早在二三十年前，北宁境内就陆续出现了穿越过来的异士。

  这些异士能文能武，还有不少真才绝学，发明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还引领起了不少潮流。

  当时的北宁因这二三十位异士，有风云突起之预兆。

  先皇宁正雍也重用了几位异士，想要一举扩张，打下南边刘朝。

  然而这二三十位异士有自己的主张，先皇在改革半途猛地意识到了他们想做的事，震怒之下一挥广袖，敕令全国上下围捕诛杀异士，得异士一人者赏黄金百两，都城御宅一座，异邦美奴数十，从四品以下官职可选其一。

  如此丰厚的奖赏立刻调动了全国的围剿风潮。

  二三十位异士，在皇令颁布的第二天，就被杀了十人。

  剩下十几人，大多在五年内被人纠出，他们的亲族也无一幸免。

  胡爷的母亲也是个异士，就是个穿越过来的异能者。她的异能和机械有关，任何使用金属和机关的东西，她都能加以改造。只是这项异能没等发扬光大，就被扼杀了。

  胡爷手上没几样母亲留下的东西，这表算是其中一件。

  为了让楼天宝相信，他还从柜子里拿出当年他母亲的通缉图，那纸张和戳印都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不像假的。

  楼天宝看了一会儿那满是斑驳油斑的纸张，抬头问胡爷：“你母亲他们……应该有各自的武器吧，为何轻易就被围剿了？我还是想不太明白。”

  她将称谓从“您”改成了“你”，胡爷没嫌弃她没大没小，楼天宝便继续用着了。

  胡爷道：“他们有武器，被围剿的时候也杀了不少人……但是那奖赏太高了，上千人围剿一人，肉山尸海合拢上去，很多人根本就是不要命。”

  黄金百两，美奴数人，官职一顶就有如此的诱惑力，楼天宝坐在案几旁，捏着杯子没有说话。

  “那他们之中就没有人逃走吗？”

  胡爷答：“有，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也有人逃去南刘的，但都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在那十年里死了。如今江湖上，偶尔也有异士被抓的消息，探子无处不在，他们套人信息、抓人的手段也在不断精进，现在的探子，就如我看人一样，言语举止间，可断异士。”

  楼天宝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么说来，遇到胡爷还算她运气好，如果给那些探子发现了，她现在早就被骗去杀头了。

  这个世界对异能者这么不友好的吗？

  楼天宝道：“先谢过胡爷，我还有一个疑问，先皇为何突然下重令要诛杀异士？他们不是为北宁做了许多好事么？想为朝廷做些改革，又不是起义，这也无可厚非吧。”

  胡爷叹了一声。

  “根源不是在改革上。我听母亲讲过，根源在一名观星占士的星象上。这名观星占士后来做了钦天监的大监正，能力了得。此人反复做盘观盘，用了几年测算出未来北宁将毁于异士之手，而先皇的子嗣也将从此灭绝。”

  楼天宝放下茶杯：“这么狠？异士要绝皇家的后？”

  胡爷点头：“正是如此。小子，你一定要当心，不要露了马脚。”

  楼天宝盘腿坐在榻上，皱起了眉。

  “我还有一问。北宁国境之内异士没有生存的空间，那南刘呢？”

  胡爷：“南刘……也一样。”

  楼天宝哭笑不得。

  这七果世界是怎么了嘛！怎么一个个都对异能者喊打喊杀的。

  胡爷：“我娘曾说，这世间要有大灾祸降临，他们这些异士是为了解决灾祸现身的。但等了这么多年，根本没有看到灾祸的影子。小子，你也是异士，这又是怎么回事？”

  楼天宝道：“灾祸不一定是立刻发生的。可能要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有可能人老死了，灾祸都还未降临。我才刚到不久。”

  胡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说：“那我得把你送出姚安。正好角八他们要去临夲，那是个很小的村镇，在山里，你去那里生活吧。”

  楼天宝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让我去避祸？”

  胡爷：“你现在还小，又容易露马脚，还是去小地方避一避好。过个三年五载，再来姚安，或是去上京都城，都可以。”

  楼天宝道：“胡爷，我怕来不及。我得了高人指点，大概再过个时机二十年，那场天灾就会降临了。我们要从现在开始做准备，不然大家都得死。”

  胡爷听她这么一番话，倒是不为所动。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那祸事左不过大雨大水，大旱大寒。到时候带上足够的粮食马匹，找个世外桃源享乐即可。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这十年我会多多赚钱，再寻个好地方开山去。”

  楼天宝叹了一声：“哪儿有这么简单！胡爷，你可知事件邪咒千千万，这也能成为灾祸的根。”

  “你说这灾祸……和邪咒有关？”

  模因传播的概念对胡爷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楼天宝便用邪咒代替说明。

  邪咒这东西也说不清原理，反正只要知道一点，听到、知晓就会染上病就行了。

  楼天宝用《西游记》做了个举例说明。

  如果“猪八戒”就是这病毒的传播方式，那知道了“猪八戒”名字，并了解他是一只被贬下凡的猪时，这个人就染病了。

  胡爷对楼天宝的“猪八戒”理论感到蹊跷，这也太不可信了。

  于是楼天宝又用了一个更好理解的方法和他说，那就是“皇帝长着驴耳朵”。

  “皇帝怎么可能长驴耳朵。”胡爷辩道。

  楼天宝：“‘皇帝长着驴耳朵’这件事，你可以否认它，但是，我告诉你之后，你就知道了。那邪咒就是探子，瞄上了所有知道这消息的人，无论你认不认同，你都会被探子抓起来杀头。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不知道这句话，但是这又能坚持多久？小桃源总有人会闯进来，也会有人想走出去……”

  胡爷的脸上浮起一片愁云。

  楼天宝算是明白了，胡爷大概是个不抵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