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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2 / 2)


  他们一家三口就蜗居在60平米的房子里,这房子,还是他丈母娘留下的,为了给孩子做学区房。

  叶予北的舅妈是个微胖的女人,家庭主妇,夏天里穿着没形的衬衫,烫过的头发总是用发抓夹在脑后,乱糟糟的,也没有形。

  叶予北敲门,是舅妈给他开的门,女人看他的眼神很头大,就像看那种趴着吸血的穷亲戚。

  叶予北仅是跟她对视了一眼,垂下眼,叫了声人。

  家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饭桌平常都怼着墙放,舅舅见叶予北来,特意把方桌拉到中央,添了把塑料椅。

  四个人便挤在桌旁吃饭,头顶是一盏白炽灯,泛黄的灯罩里堆了一块蚊虫的尸体。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一直是舅妈在絮絮叨叨地说家常,语气里满是抱怨。

  她先是数落表弟小升初没考好,虽然进了家附近最好的公立初中,但没考上重点班,只能去平行班,以后还得花大把钱给他补课。

  接着又说现在学校不让老师补课,以前方文建还能趁暑假赚笔外快,现在只能靠基本工资过活,现在家里别说存钱了,够用都阿弥陀佛。

  舅妈的嘴不断开开合合,直到将焦虑传达给了桌旁的每个人,才感到满意。

  家里的男人们都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夹菜,吃饭。

  最后,舅妈终于看向叶予北,道:光顾着听我说了,小北,你今天来,不会有什么事吧?别不好意思开口啊,我知道你们家现在也不容易。

  叶予北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捏着筷子的手指有点紧,他微抿着唇,下颌线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

  这时舅妈给表弟夹了一只虾,催他快点吃。

  叶予北因为她的打断,刚到口的话又咽了一下。

  舅妈这时又看向他,道:上次东拼西凑帮你家借了八万手术费,那可是费了不少劲,怎么样?够用了吧?

  窘迫折磨着少年薄脆的自尊心。

  叶予北埋头吃饭,想问能不能再借两千,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点点头,声音有点闷:够用。

  吃好饭后,叶予北和舅舅一起下楼,他从逼仄压抑的环境里出来,由夜风一吹,解脱般地呼了一口气。

  舅舅在不远处扔完垃圾,叶予北正要跟他打声招呼离开,舅舅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方文建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但他也只是闻,不去抽。

  到底什么事?方文建看向他,道,你舅妈就是嘴碎,改不掉,人还是挺好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在楼上不好意思说,现在可以跟我说。

  叶予北垂眸想了片刻,一阵欲言又止,正要坦白想要钱,可是一抬眼,看到了方文建的衣领。

  借着道旁的路灯,可见领子的里侧泛着一块黄渍,线头塌陷,立不起形,像萎缩的腌菜。

  这是一件很便宜的灰色涤纶衫,价格不过百,但叶予北记得方文建穿了四年。

  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

  叶予北改口,道:没事,下午去医院看了我妈,顺便来吃饭。

  方文建狐疑地打量他:真没事?

  嗯。

  方文建这才放他走。

  可刚说着没事的叶予北,刚走出小区,还没走两步,就在人行道旁的树荫下坐下了。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眼眶有些泛红,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文慧眼泪砸在上面的温度,他此刻失望极了,也无力极了,似乎全世界的路都已经走不通了。

  他想要一张心电卡,这一念头已经整整在他脑海里萦绕了两个多月,可临到头了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支付那样的成本,也没办法让方文慧活得更轻松点。

  叶予北在手臂上埋下脸,肩膀有些微微的颤动,是压抑到了极致,才能稳住的起伏。

  这时,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闯入。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叶予北身形一僵,在衣袖上小幅度地蹭了一下脸,才迟疑地抬起头。

  就见程诀站在面前,一手端着杯冰柠檬茶,桃花眼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可程诀看到叶予北抬起脸的瞬间,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市一中的这位大帅逼在他映象里一向又冷又酷,但此刻却罕见地红了眼尾,在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整张脸有些可怜,深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就像被谁遗弃在街边的小狗,既脆弱又落魄。

  程诀只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闷闷地有些发软,对这样的叶予北毫无招架之力。

  他本来只是准备打声招呼就走,现在却有些走不动路,想了想,还是在叶予北身旁的马路牙子上坐下。

  叶予北却不太欢迎程诀此刻到访,扭过脸拿后脑勺对着他,用手抹了把眼睛。

  程诀晚上来附近的肯德基跟纪年他们做作业,散伙后走着走着,就看到路边坐着一个穿市一中校服的人,那身形还异常眼熟。

  不知道什么原因,叶予北似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穿着校服,连暑假也是,更夸张的是这种热天还穿着校服外套。

  不过叶予北的校服总是清清爽爽的,身上也带着股冷泉清气,所以程诀猜测应该是市一中发了好几套校服,他轮流换洗着穿。

  程诀瞥了他一眼,看在前阵子冰西瓜的份上,问:喂,你怎么了?

  别说了,你不懂。叶予北声音有些低哑,依旧没转过头,对着另一边道,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