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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第477节(2 / 2)


  “但这座营寨已经立起来许久了。”

  当她这样轻轻地说出自己心中疑惑时,臧霸忽然明白了她话里未尽之语。

  ——他们面对冀州军时,的确心中有着不小的压力,但他们毕竟是在东郡打这一仗,而不是在自己家门前,他们也还没有开始这场残酷的大战。

  ——那么,已经旷日持久地陷入战局之中的曹操呢?

  陆悬鱼听说过一个很朴素的“相对论”的解释。

  大意是如果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坐在一个可爱的少女身边,他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几小时也像几分钟一样;

  但如果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在夏日炎炎时穿着皮袄坐在火炉边,他会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几分钟也像几小时一样煎熬。

  她觉得与战争有关的每一天都特别漫长。

  每一场战斗过后,她都会看到年轻的士兵战死,他的同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他埋在不属于故乡的土地上,看到有人在聊起那个可爱的年轻人曾经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可能有些很美好的品行,也可能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人,还可能是个人缘不怎么样,偶尔碎嘴吵架,偶尔偷鸡摸狗,偶尔被军法官敲了几棍子,回来被大家嘲笑的笨蛋。

  即使是这样一个人的逝去也是令人伤感的,因为他也有翘首以望的家人,也有想要他快快回来,好拎起藤条抽他几下解解气的老母亲。

  陆悬鱼因此度日如年。

  但她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的这片大陆上,她已经是冠绝天下的百战名将,她的士兵已经是这个乱世里最令人艳羡的士卒。他们的奋战总有相匹配的犒赏,他们追随的将军名声高洁,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人也因此被外人高看一眼,于是他们在擦干眼泪后,总能互相鼓励着,继续跟上她的脚步。

  但对于那些兖州人来说,这场战争又是什么模样的呢?

  他们就快忘记故乡是什么模样了,忘记春天在村外竹林里挖笋的快乐,忘记夏天在溪流中捉虾蟹的快乐,忘记秋天顶着自己的儿子在肩上,让小孩子伸手去够一够枝头沉甸甸的果子的快乐,忘记冬天坐在自家暖烘烘的席子上,专心致志为老父亲烫一碗浊酒的快乐。

  他们的记忆被鲜血、死亡、尸臭、瘟疫所填满了。

  因为那就是他们每天清晨睁开眼见到的东西,也是他们每天夜里枕着入眠的东西。

  他们就快要想不起曾经的大汉了。

  即使他们的统帅是那样坚韧刚毅,雄才大略的一位英主,即使他的心灵是用金石铸成,但他们仍然是肉·体凡胎。

  对于那些兖州人而言,战争已经太过漫长,漫长得好像没有一个限期,而他们的精神与灵魂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436章

  兖州军的种种蛛丝马迹,曹操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他依旧显得非常从容镇定,身边的亲随也察觉不出他的心绪,但在众人眼中,这位统帅给他们的感觉仍然渐渐变了。

  他个子虽然不高,但曾经是一个矫健有力的武将,走路时带着风,任谁看到他的姿态,都能感受到他体内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喜欢文学,即使在打仗时,也很有兴趣和自己的谋士们谈天说地,甚至写一篇文辞华美的辞赋;

  他还会在营中走一走,经常同小兵们聊聊天,说笑一番;

  他与喜欢华服的刘备不同,他是个很严格要求自己的人,生活朴素,帐篷里的油灯都要用尽后,才会续一点新油。

  而现在的曹孟德尽管还在继续指挥战争,但已经变成另一幅模样了。

  他的饭量一点也没减,但整个人仍然在飞快消瘦,两只鹰隼一般有神采的眼睛渐渐凹陷下去,那飞扬的神采就变成了另一种冰冷阴沉的目光;

  他不再论起辞赋,而是一天比一天久地守在自己的中军帐里,盯着布防图出神;

  他比以前巡营的频率更高了,他也依旧在对小兵们微笑,但他的手越来越频繁地放在自己的剑柄上,渐渐这种姿态成了他的习惯;

  他依旧生活朴素,无论吃穿都没有任何要求,唯独要求亲随为他取来连枝灯,小山一样的连枝宫灯上,几十只灯盏中都蓄满灯油,就这样从夜里一直照到天明。

  他就那样坐在一片光辉灿烂的灯火中,靠在案边,用手支着自己的头颅,打一个盹。

  他的心绪似乎随着梦境离开了中军帐,走到了营中,他看到他的士兵们变成了陶俑一样的人。

  第一排的陶俑脸上带着希冀的神采,那是最初追随他的士兵,他记得还是用自己老家兄弟们的家当招募来的这些兵士,他们随他四处征战,多半已经战死,因此第一排的陶俑人数不多,他们是因情义跟随他的;

  第二排的陶俑脸上带着庄严的神色,那是他在鲍信手里得来的兖州兵,他们都是大汉军队,因此战斗力特别强,他带着他们设奇伏,昼夜会战,终于击败黄巾,他在兖州的这一块基本之地就是他们替他打下来的,他们是因荣誉而追随他的;

  第三排的陶俑脸上带着贪婪的神色,那是击败黄巾后得到的青州兵,这支兵马军纪很差,战斗力也并不强,但胜在人多势众,因此他驱策他们去屠徐·州,用徐州数十万生民的血来喂饱他们,换取他们的忠心,他们是因利益而追随他的;

  第四排的陶俑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那是后来得到的兖州军,每年过了麦熟之时,他的军官们就会去乡里一个个地挑选满二十岁的儿郎,先是招募,后来是征兵,只要到了可以带走的年龄,就会用一条条绳索将他们带走,留下哭天喊地的妇人和孩子。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它们,它们也沉默地看着它。

  他们会为他战斗到现在,是因为他们必须保卫自己的家园。

  ——而他,他是一个出色的主将,他与陆廉不同,他不是那种只靠战争这一门手艺来求生的人,他不仅懂得战争,也懂得阴谋。

  ——他会隔绝掉兖州与襄城的消息,会不断地给自己的士兵鼓舞士气,会一次又一次肃清不听话的兖州世家,为自己清理出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他将一切能做到的,都做到了极致。

  他也并非孤军奋战!他的背后还有一位无比强大的盟友!

  因此他怎么可能败给刘备呢?

  这个中年男人的心中激荡起一股汹涌而强烈的豪情,他想要挥一下自己的手,下令让这支大军开拔,与刘备进行最后的决战!

  他似乎确实这样做了,但那些陶俑没有动。

  它们并不是毫无反应,它们的表情变了。

  那些陶俑紧皱的眉头,瞪大的眼睛,咧开的嘴,通通都不见了。

  它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应出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