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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演技。剑与天平。正义与恶②(2 / 2)




不能。这是金巴克的想法。提香死后,她所留下的狂乱也会驱赶着死者,把活着的人全部吞食吧。那时候,乐队恐怕已经用尽力量了。已经不会再有余力去消灭数量庞大的死者了。那么,能不能做到在留有余力的情况下打倒提香呢?



更是不能。唯有根本不考虑生存,竭尽全身之力,才有战胜提香的机会。



(开什么玩笑…!)



贝尔想要叫喊,但还是反射性地闭上了嘴。



因为金巴克也明白,在这黑暗的地底,这支只有十六人的、孤立的、临时筹备的乐队想要取胜,唯有这么做。虽然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金巴克绝对没有绝望。这样的思想也通过剑传达给了贝尔。



为了战胜死者,我们也必须带着赴死的心情战斗。要做好赴死的觉悟,而且,越是做出这种觉悟,越是证明了这支乐队确实活着。



以向死而生的力量,制止死亡。这是一场赴死的生者与活着的死者之间的,生死交织,互相交融于一体的剑乐。



几乎在一瞬之间,这些事情就以连思考都谈不上的感觉传达给了贝尔。所以,在与金巴克对视时,贝尔露出了明晰的微笑。那是一种极其强烈地,只有在生者脸上才能浮现的,甚至可以说堪称凶暴的生之欲望的微笑。



然后,她立刻面向前方的敌人,挥出了剑。



除了贝尔之外,最先察觉道金巴克的觉悟的,是就在他身旁的基尼斯。



这本来就不是能通过言语理解的事情,是必须以自身的感觉来理解和判断才能得出的觉悟。正因如此,金巴克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中默念着,将这种觉悟自然而然地传达给了乐队中的每一个人。



(该怎么办,怎么办…)



与贝尔不同,基尼斯打从心底里害怕死亡。不想死,绝对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他只是如此强烈地想着,就觉得自己已经半步迈入了死亡之中。这将基尼斯的思考打磨到了极限。他浑身冒着冷汗,将无数的方案,无数的分支,写成了唯一稳固的剧本。



金巴克突然问道。



「写好了吗?」



「大概…」



「简短点说。」



「三幕。」



「是什么?再说详细点。」



「全都烧光。」



金巴克的脸突然有了反应。



「烧吗?」



「对的。」



基尼斯面色苍白,紧咬牙关,吊起的双目中蓄满了炯炯光芒,一副鬼气逼人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不必参与战斗。继续思考吧。」



「嗯。」



咻。金巴克的指挥剑锐利地切过了天空。



「那么,差不多要来真的了。」



第一幕·第一场



走出通道之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回荡着水流的声音。巨大的地下河就在正下方流淌,如果掉下去的话,就算不被提香一刀斩杀,也一定没救了。



科林斯兄弟动作敏捷。阿德尼斯的这两个哥哥的名字,大的叫约翰=科林斯,小的叫珊迪=科林斯。两人分别操作着通道出口附近的荧光石(L a m p),两排苍白的光芒随之向着黑暗的另一边延伸。



一座巨大的桥出现了。这是一座用碧玺(T o u r m a l i n e)制成的美丽的桥,就连甲槛花(G o b l e t)也能轻松通过。栏杆的部分是荧光石(L a m p)做成的,其闪闪发光的样子就像是在黑暗中架起了一座巨大的光之桥。



「这个桥就是我们的据点。我们不能只是过河,而是要把这里建成要塞。」



金巴克说道。这是基尼斯的奇策。



正下方水流湍急,无法通过饮食魔法(R e s t a u r a n t)召唤死兵。天顶也相当之高,若是用于召唤的话,死兵就会直直落下。这条特大水路被科林斯一族称为“大地之腑”,没有任何死兵能从桥两侧的广阔空间来到这里。



也就是说,它们只能从桥的两端过来。之前被四面八方接连涌现的死兵包围的情况被彻底扭转了。



凯蒂立刻开始了演算。但是,他所作的演算并不是要填满整座桥,反而是仅仅能勉强容纳乐队的所有人的大小。



「来了!」



贝尔朝着桥的一端举起剑,说道。



火焰在前方飞舞。即使结界很小,似乎也能够堵住桥,阻止了陆续出现的死兵。但是火焰并不如以前那样气势浩大。那么把死兵推回去自然就成了剑士们的任务。但是,剑士们在渐渐后退。因为趁着火势微弱之际,水开始慢慢淹没剑士们的脚边。这样下去,就会重蹈“正义”的乐队被讨伐掉指挥者时的覆辙。



事实上,水面已经悄悄逼近了扛着金巴克的长脚族(F r o g g y)脚下。



「金巴克大人…」



长脚族(F r o g g y)奈何不住不知何时就会被水面吞没的恐惧,忍不住大叫。



咻。金巴克的指挥剑随声落下。



以此为信号,剑士们一齐后退,竟然就那样把金巴克抛在了前方。连基尼斯和卡西斯也退下了。死兵们涌入结界,同时,从正下方也有无数的剑向着金巴克刺了过去。



那时,金巴克已经来到了空中。实在是千钧一发的时机。



表现出不亚于贝尔的跳跃力的长脚族(F r o g g y)们背着金巴克,轻柔地着地,来到了剑士们的背后。



结界被死兵们夺去了,那个刹那——



轰!结界从内侧爆发出了火焰。涌进结界的死兵们被一下子烧光,燃起高高的火柱。结界逆转了。同时,厚厚的火焰之墙立了起来。



这样一来,桥的一端应该可以暂时抵挡火和死兵的侵入了。



「好,下一个。」



金巴克迅速地挥起指挥剑催促乐队,内心对想出这个结界逆转手法的基尼斯表示惊叹。而这位堪称鬼才的剧本家(R i p p l e t),不负鬼才之名,将拼命想出来的奇策接连不断地呈现给金巴克。



火焰朝着桥的另一端分为两股,分别成为了两翼的盾牌。这时,两翼的后方已经和两翼完全融为了一体,像是两个独立的乐队一样开始行动,又像是有着双头的炎之蛇一样翻滚。这是超乎阵形之常识的布局。



而且,随着火焰再次变弱,众人再次慢慢退去,让水面再次侵入脚下。但这次可不是仅凭一次跳跃就能躲开的距离了。



死兵们从剑士们脚边伸出握着剑的手臂。



然后,一切都冻结了。从水面的更下方猛烈地伸出冰刃,将身体刚刚露出水面的死兵们身体贯穿撕裂。



这竟然是贝涅迪库丁的结界。在提香的水流入之前,她事先在桥底的一部分上铺上了薄冰。这也是基尼斯的计策,将对方从脚下进攻的战术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于是,火焰的墙壁又沿着冰床的边缘绽开了。二重的屏障就这么建立了起来。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众人在这里死守就可以了。



「如果那个水姑娘不出来的话,烧再多的死人也没有意义。」



听了金巴克的话,基尼斯拼命地点头。



「怎么把她引出来?」



「让她感受到这边的强大,然后再为她露出破绽,最后,让她觉得“这样就结束了”,激怒她。是愤怒。愤怒,就是她会现身的全部动机。」



基尼斯的表现就像是那个发怒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一样,因极度的恐惧而汗毛倒竖。可以说,他已经深入提香的内心到了如此地步。



「真厉害啊你。」



面对吓得瑟瑟发抖的基尼斯,金巴克感慨地说。



第一幕·第二场



看似铁壁的屏障开始慢慢破裂。



也可以说是乐队方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再这样胶着下去的话,剑士们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疲劳,但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效果,反而会降低士气。



但是,乐队被死兵们完全不考虑防御的一边倒的攻击气势所压倒也是事实。无论它们的身体受到如何摧残,都不会停止。



不久,只有死兵能用的特殊战术开始对乐队形成了威胁。



首先体会到这种战术的恐怖之处的,是前方的阿德尼斯。



被阿德尼斯用剑刃刺进身体的那个死兵,反而抱着剑刃向前迈步。接着,它紧紧抓住阿德尼斯的肩膀,然后,又有一个死兵从它的腋下故意用同样的动作被阿德尼斯贯穿了身体,封住了他的另一把剑。接着,更是有好几个死兵朝着被贯穿的两人的后背冲了过来。很明显,它们想连同封住剑的死兵一起刺死阿德尼斯。



阿德尼斯扯断了衣服,失去了右手的手套,但还是逃了出来。虽然他身上到处受了伤,但都很浅。问题是手套。贝尔现在清楚地看到了。



阿德尼斯的那只裸露的手每次挥剑,剑就会扭曲,拧住,完成异样的成长。实际上,剑的变化并没有那么剧烈,但通过“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吼叫,贝尔清楚地听到被阿德尼斯的手直接握住的剑发出的悲鸣。枯萎。如果再这样挥剑的话,剑很快就会枯萎的。那是多么异样的叫喊啊。这根本不是剑与剑士之间的交流方式。阿德尼斯的手简直就是带来腐败的手。



但是,对贝尔而言,现在并不是注意力被阿德尼斯吸引的时候。



几个死兵一齐以同样的速度,从各个角度向贝尔袭来。对生者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攻击方式,因为这种攻击方式相比于能够切实地斩杀敌人,反而会用剑刃击向自己的同伴。



贝尔的手腕和侧腹也受了轻伤。她或是用剑弹回对方的剑,或是闪开。被贝尔闪开的利刃直接劈开了其他死兵的肩膀、头颅,死兵们彼此割裂了对方的身体。



更有甚者,有的死兵将剑从同伴的背后刺入,而前方的死兵就像是肚子中长出了剑刃一样,逼近了贝尔。贝尔带着战栗的心情将其连剑带人击碎了。



(就像是在玩耍一样…)



死兵的特殊战术,与其说是意味着决死的决心,不如说只是提香的临时起意。这简直是用死者的身体做成的人偶游戏。贝尔感到胸口一阵恶心。



即便如此,死兵也不会放缓攻势。它们已经死了,所以无论被如何劈砍都无所谓。



看到这样的战术,乐队还没有陷入恐慌,简直是奇迹。



但是实际上,基尼斯早就预料到了敌方的这个战术,并提前告知了金巴克。这才避免了乐队的恐慌,也同时让金巴克大吃一惊。



「为了慰借自己,我也经常破坏可以自由支配的玩具。」



基尼斯说的话,仿佛和提香有了共鸣一般。



「…我,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害怕你了…」



金巴克以一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回答。



第一幕·第三场



死兵的异样战术从未停歇。



几个肚子巨大的死兵出现了,它们身体的膨胀得非比寻常。



剑士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可怕而不详的预感。



每个人的手都犹豫着要不要挥剑,但是又不能不挥。无奈之下,他们朝着其中一个死兵砍了下去。就在这时,死兵的伤口逐渐扩大,大量的水从其中涌了出来。死者的身体被当作了装满水的容器。然后,借助流出的水,又有死兵被召唤了出来。其中也有着像溺死者一样全身发胀的人。



一名长腿族(F r o g g y)忍不住屈膝呕吐。死兵们立刻向他杀了过来,他勉强翻滚躲过,但转眼间就被逼上了绝路。



克劳德迅速过去掩护,但糟糕的是,这样一来,左翼的阵型出现了缺口。



更糟糕的是,死兵的利刃从背后贯穿另一名死者,深深切开了克劳德的侧腹。



「克劳德!」



米斯特发出了悲痛的叫喊。



贝尔毫不犹豫地退出前线,将前线全部交由结界保障。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呕吐的剑士接住了倒地的克劳德,但他的肩膀也被击中,剑掉在了地上。左翼只剩下了米斯特一个人。之前由三人组成的防线不可能由她一个人撑住。转眼间,猛烈的剑击之风暴就袭击了过来。



就在这时,逼近米斯特的剑刃突然从一端碎裂。



叮。水钢的弓弦接连弹起,拯救了长脚族(F r o g g y)们。贝涅迪库丁每拉一次弓,就会射出三个水晶球,击碎死兵们的头盖骨,令他们冻结。也因此,她自己的防备变得空空如也。



「贝涅!」



贝尔忍不住叫了起来。



此时,死兵们已经砍向了贝涅迪库丁。虽然因敌人的剑击有些踉跄,但贝涅迪库丁还是射出了更多的子弹,将一个死兵的头盖骨打得粉碎。



「没关系的。」



贝涅迪库丁回头看向贝尔。她的左半边脸被鲜血染红,惨不忍睹的刀伤从眉边一直延申到下颚。她的左眼再也看不见了。



愤怒如烈火般在贝尔身中肆虐。



「你们竟敢!」



宛如一场爆炸一般,涌入了溃败的左翼之中的死兵们被瞬间炸飞。那剑击甚至将领头者冲击得四分五裂。



发出剧烈吼声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和提着它的贝尔,让死者们都见之失色。事实上,这正是提香一瞬之间对贝尔感到了恐惧的证据。



这反而让狂乱的死兵更加疯狂。



本应由五个人防守的地方,如今只有贝尔一个人在。就算她再怎么拼命挥剑,也做不到五个人才能做到的事。虽说很缓慢的,但她还是不得不逐渐后退。这时,突然有子弹掩护了她。



「贝涅…」



贝涅迪库丁对着瞪大眼睛的贝尔,满是鲜血的脸上微微一笑。



「没事的,贝尔。」



她竟然闭着眼睛放出了子弹。她的射击不是依靠眼睛,而是依靠耳朵。虽然说这是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超绝听觉,但这实在是堪称可怕的本领。



但是,令贝尔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她的声音竟然不知不觉间变得像个男性。不只是声音,贝涅迪库丁那微妙的表情和体态,维持着艳丽的印象,渐渐带有了雄性的感觉。



「我心中的女性已经睡着了…或许不会再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射出水晶,低声说道。



水族(M e r m a i d)会根据需要改变性别。但那是半脱离本人意志的肉体现象。这是因为他的脸受伤了,还是因为他的身体判断他必须拥有更适合战斗的体格呢?也可能是他无意识中,把贝尔当作了应该映照在心之镜中的对象吧。



不管怎样,用耳朵而非眼睛射击的雄性水族(M e r m a i d)——独眼的弓箭手就此诞生了。



第二幕·第一场



「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金巴克对着卡西斯说道。



这是在拜托他用只有神官才能使用的圣灰治疗受伤的人。



受重伤的人有克劳德等三名长脚族(Forggy),还有阿德尼斯的兄弟桑迪=科林斯以及贝涅迪库丁,共计五人。虽然他们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已经避免了生命危险。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半的人因为担心圣灰的余量而执意不接受治疗。毫无无伤的人只有卡西斯。就连金巴克和基尼斯也没能避免受了一点儿伤。



「那么。第二幕要开始了。」



随着金巴克一声令下,乐队成员再次摆好阵形。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另一个供卡塔库姆的管理者使用的房间。



在舍弃了据点——也就是那座桥之后,战斗将从此处开始。



虽说也可以加强防御,但为了避免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特意切换为了在洞窟内纵横驰骋的战术。



在被认为是无限迷宫的卡塔库姆的洞窟里,只有得到科林斯一族的指引才有可能采取这种战术。只有他们知道该如何在这条复杂至极的蛛网道路中毫不犹豫地前进。



「感受风、探取水的流动确实不错,但是在地下,有时连这些都做不到。这种时候能依靠的,只有因与完全包围着自己的大地之间的联系而诞生的,自己的存在感。」



汤姆=科林斯在小憩之时说的话,给了未来的贝尔很大的启示。但是如今的她从这句话中感受到的只有纯粹的惊叹。



「闭上眼睛,将意识转入心中,感受大地整体的气息,就能知道方位。要去相信在心中无意间瞥见的幻象,这将会为你带来能够引导“自己”这个存在的,目不可见的意象。培养能看到遥远黑暗对面的、看不见的东西的能力是非常困难的,但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具有种族性质的超能力。我认为,无论是谁,都会有在无意识之下行动的时候。」



这个地下墓地的看守者汤姆=科林斯一边说着,一边稳步引导着乐队的前进。那是常年从事祭祀、处理“死亡”本身的人所拥有的,身为生者的力量。



借助这样的力量,乐队在各种地方堵住了水的流动。按照基尼斯的剧本,他们使用结界术截断河流,堵住湖口,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贝尔还不知道。



看起来似乎是为了逐渐限制提香所能操纵的水量,最终将其与水分离开来。



但是,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无论如何,一脸鬼气的基尼斯说,



「做好了。」



他在将剧本告诉了金巴克和凯蒂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和剑士们说。金巴克也没有公开之后的剧本。



只是,金巴克在看到剧本时瞪大的双眼,显示出那一定并不是一般的阵型。



但是,无论是多么天马行空的想法,如果乐队不能留有足够的力量去执行的话,就毫无意义。



在洞窟里跑来跑去的战斗,确实会让乐队深陷疲劳。



特别是使用多个结界、守护乐队的凯蒂。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已是精疲力竭。如果在这里缺少了凯蒂,乐队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



在充分理解了现状之后,基尼斯的奇招再次奏效。



金巴克、贝涅,有时还有阿德尼斯,三人用薄荷烟、水晶球子弹,以及用完即弃的剑等构筑着结界,甚至动用了幻术。他们一次性跨越数个结界,飞一般地前进着。



每一个结界的效果并不明显,效果也很小。但是,就像阿德尼斯的剑一样,结界刚被制作出来就被舍弃掉。一旦结界被死兵占据,就用结界逆转的方式将其燃烧殆尽。



「哎呀呀,就算是我,身上担子好像也太重了点。」



就连凯蒂也喘了口气,向基尼斯表示感谢。



尽管如此,剑士们还是隐约感觉到自己正被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由于疲劳,他们的胳膊和腿都急切地沉重起来,气息紊乱,伤口疼痛不已。一想到要这样一直在黑暗中奔跑,剑士们硬是鼓起来的战斗的昂扬感也一点一点确实地萎靡了。



看到这个样子,凯蒂回头看向了背后的金巴克。



「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吧…」



金巴克不停地挥舞着指挥剑,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咻。指挥剑格外强烈地划过天空,科林斯一族对此做出了反应。



「果然,还是要…」



汤姆=科林斯一脸沉痛,但也没有做出反驳,而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式引导着乐队。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对于贝尔的问题,阿德尼斯和父亲一样,皱着眉头回答,



「天道墓地——有着如此称呼的,死亡花园…」



第二幕·第二场



尖锐的鸟叫声回荡着。



眼前,告死鸟(R a v e n)湿漉漉的黑花盛开一片。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D o m e)房间,其大小几乎可以容纳整个城堡。天顶上有一个空洞,从中可以窥见繁星闪烁的夜空。与地下相比,圣星(E a r t h)照耀的夜空是多么明亮而温柔啊。大家都发出了感叹。



这里被称为天道墓地的原因显而易见。



从天花板上打开的缺口可以看出,告死鸟(R a v e n)正飞向天空,向遗属宣告死亡。告死鸟(R a v e n)正是在黑暗的夜空中飞翔的鸟花。



洞的正下方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大型灵庙。在圣星(E a r t h)淡蓝色的光辉下,灵庙白色的墙壁显得格外美丽。



金巴克下了轿子,伫立在庙前。这位指挥着乐队来到这里的老人,沉默地仰视着庙宇,



「这里,是我们最后的据点。」



他极其严肃地回头对着众人说。



「对不起,科林斯。我知道你们一直在避开这里…」



听到金巴克的话,汤姆=科林斯心痛地摇了摇头。



「若来到这里能带来胜利的话,我们会遵照您的命令。」



对于守护卡塔库姆的人来说,这个地方决定了这个普通的洞穴之所以能成为信仰之地,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空间。死者在通过各种各样的仪式后被带到这里,而后被葬在广阔墓地的一角,同时也会播下告死鸟(R a v e n)的种子。“正义”也好,“恶”也罢,在这里都没什么区别,只会在同样静谧的沉眠中回归大地。



为了守护这些死者的长眠,凯蒂展开了结界,覆盖了整个墓地。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演算,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在此期间,科林斯一族也告知,有活着的死者接近。



剑士们手里握着剑,明确地做好了将这里作为最后堡垒的心理准备。



金巴克离开了轿子,让三名长脚族(F r o g g y)也作为剑士加入了两翼,清楚地表明了他的决心。



但是,为什么是这里呢?



其中一个原因是要切断死者的补给线。这里的墓地不止这一个,但是提香所挖掘的墓地都是比这里小的墓地。另外,现在的墓地里埋葬着一些非常优秀的剑士。在提香的影响下,他们恐怕会被赋予疯狂的意志。



而且,乐队在来到这里的同时,也相当于确实地将墓地的存在告知给了提香。倒不如说这才是应该害怕的吧。



另外,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是绝佳的迎击场所,但同时也意味着被逼上了绝路。天花板上的巨大空洞,连贝尔都够不到。关于这一点,金巴克和基尼斯都没有做任何说明。



不过,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场消极的防守战。



很明显,两人都一心一意地注视着胜机,绞尽脑汁地思考,随时准备在任何情况下立即采取行动,只要有机会,就会竭尽全力地与提香定出胜负。



正因如此,当死者群出现时,剑士们脑海中的一切疑问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在金巴克的指挥下,大家展开了猛烈的迎击战。



但是,应该守护住全体乐队的结界,因为扩展到了整个墓地的缘故,由于规模过大,只能发挥一半的功效。到处都有死兵侵入,结界被一点点儿地压制。



最终,乐队被迫后退。闯入墓地的死兵们不断挖掘着沉睡的死者,将提香那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利刃插入坟墓,引发了更大的狂乱。



这样下去,乐队肯定会被包围。乐队的背后就是灵庙,可逃的地方只有那里了。但是如果逃进那里的话,就更加难改被包围的命运。



到底该怎么办?



剑士们怀着祈祷,等待着背后的金巴克和基尼斯的起死回生之策。



然后,仿佛要将这祈祷击得粉碎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噩梦般的声音。在各处被封锁、堵截的大量的水终于溢出,一口气涌向了这座墓地。



第二幕·第三场



「金巴克大人!」



米斯特发出悲鸣般的声音。



剑士们顿时陷入了绝望之中。



恐怕是提香打破了水的封印,然后操纵着水流逼近了这个墓地吧。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越来越近。糟糕了。但是,众人已经无处可逃了。除了就这样和死者一起被卷入浊流之中,一个接一个地被提香的利刃吞噬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金巴克一脸严肃地盯着战况,一动也不动。



「我…能够背负吗。明明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被埋葬在这里吧。」



从他口中说出了如此令人费解的话语。



「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够背负。但是,只能这样了…」



基尼斯全身颤抖着回应。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比以往更加耀眼的光芒,一副快要陷入疯狂的样子。



「我只是希望能够承认,我…还有着这样的价值……活着的价值…」



金巴克咯咯地笑了。



「的确如此。」



然后,来了。



无数的告死鸟(R a v e n)一齐飞了起来。可怕的浊流以几乎要把入口附近的岩壁冲开的势头涌入,转眼间就蔓延在墓地上。地面、墓碑、没能飞起的鸟花、死兵之群全都被它吞没。浊流就像是化为了一头巨大的野兽一般,以粉碎乐队的气势疯狂逼近。



咻。金巴克的指挥剑划破天空,连水流的轰鸣声都划破了。



「撤退!」



可退的地方只有灵庙。剑士们一齐回头,开始奔跑。



虽说没有失去指挥,但这只能称之为溃逃。



「对,这样就行了…」



金巴克自己也在徐徐后退。明明剑士们从自己的身边跑了过去,基尼斯却充满自信地如此低声说道。



「你也去吧。」



听了金巴克的话后,



「嗯。」



基尼斯应了一声,转身跑进了庙里。凯蒂已经来到庙前。他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目光在浊流和金巴克之间来回穿梭。



贝尔和阿德尼斯回头看了看金巴克。



「去吧!」



被喝了一声之后,两人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向庙里跑去。



这样的情景,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众人是弃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而逃了。



金巴克终于是站到了后卫的位置上,凝视着浊流。



这正是金巴克与基尼斯和凯蒂一起制出的起死回生之策。



「又见面了啊…水姑娘…」



看着出现在浊流对面的妖异而扭曲的剑,金巴克露出了无畏的笑容。然后他迅速回头,自己也朝庙里跑去。



就在这时,从正下方出现的凶刃从膝盖处切断了金巴克的右腿。在那个瞬间,金巴克才意识到水面已经接近了他的脚边。



「…我都忘了我跑得很慢啊。」



盯着自己被砍飞的右腿,他有些难为情地低语,脸上却写满了安然。如果能在这里结束的话,就不必再背负之后的痛苦了。以一个老头子而言,应该算是干得不错的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回头看向灵庙,脸色一下子变了。



贝尔和阿德尼斯竟然折了回来。



「混蛋!别管我!」



他的声音中带着悲痛。



水面上冒出来一个死兵。



但是,看到金巴克受伤的贝尔愤怒至极。她挥剑一闪,瞬间将死兵连同死兵的剑一起击得粉碎。接着,那把重量超乎寻常的剑砸向了地面。随着震撼大地的冲击,涌上地板的水面连同出现的死兵一起四散、飞溅、碎裂。



这时,阿德尼斯已经扛着金巴克跑了出去。



「快跑,这帮混蛋!」



金巴克斥责道。这也正是贝尔他们的打算。贝尔和阿德尼斯一溜烟地奔向了庙宇。



庙门半开着,凯蒂站在庙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金巴克。



咻。金巴克用尽最后的力量,挥出了指挥剑。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正要逼近庙宇的浊流消失了。就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样,只留下了些许的水流。连轰隆轰隆的声音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三幕·第一场



「天哪…」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景,贝尔呆呆地嘟囔着。她已经笔直地冲进了庙宇。



在那一瞬间,一切都燃烧了起来。



墓碑、死兵、花,被浊流吞噬的一切,都被火焰包围了。



「快!」



凯蒂叫道。



不用他说,贝尔被这取代浊流,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灼热吓得魂飞魄散,冲进了门里。被迅速关闭的门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了凯蒂的演算。一看就知道这是为了遮挡火焰。



「差点就成临终送别了。」



贝尔说道。她径直向楼上走去。



「本来不用你们管的。多管闲事。」



金巴克在阿德尼斯背上,没趣地应了一声。



「我们总不能留下御老您,自己逃跑吧。我们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阿德尼斯一脸严肃地说道。



屋顶上,剩下的人都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不知不觉之间,屋顶上已经到处布满了阻挡炎热的演算和贝涅迪库丁张开的结界。



这里的正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站在这里的地板上,可以直面天空,可以说是一个瞭望台。



一眼望去,一切都燃烧着红色的火焰。整个空洞都被染红,告死鸟(R a v e n)变成了火球,啪嗒啪嗒地落在屋顶上。战栗的贝尔第一次知道,在足以烧焦天空的烈焰风暴中,“红色”这种颜色竟然呈现出如此多样而恐怖的色彩。这火焰就是如此的盛大。



「最初覆盖整个墓地的结界,就是为了这个吗…」



汤姆=科林斯的声音似问非问。他的声音中隐藏着深深的叹息,深到难以探查不到他心中的痛。



「嗯,是啊。」



金巴克一边处理断腿上的伤口,一边小声回答。



说起来,这个计策从封住各处的水那时候就开始了。



看似是试图将提香和水流分隔开来的行为,实际上是事先削弱了封印,以便结界稍微受到一点冲击,就能让水流出来。而且,那个封印被设定为了在被破坏的同时,会表现出幻术——也就是浊流的幻象。



那是比真正的水更像水的幻象。而且,这足以迷惑水族(M e r m a i d)之五感的幻象还被附加在了真正的水流之上,随着水流流动。



经过这样的演算后,无数的封印将所有的水流引向了这座墓地,同时也成为了将自己人也卷入了其中的谎言。



而且,看似是要切断死者的补给线的这个计策,实际上却是要将沉眠的死者全部付之一炬,这是以精神状态正常的人无法想象的事。被烧死的告死鸟(R a v e n)的数量之巨大,说明还有这么多人不知道等候之人的死,还在一直等其归来。



这是一种让绵延不绝的传统,以及在过去支撑着现世的死者之存在全部化为灰烬,让其永远消失的行为。



「我们为了自己的生存,烧毁了死者,烧毁了信仰的场所…」



汤姆=科林斯紧闭着眼睛说。



「告死鸟(R a v e n)的种子还有留下。只要有种子,就可以继续播种。」



阿德尼斯看着家人的背影,平静地说。



「今天,我们失去了太多。这是肯定的。」



汤姆=科林斯终于慢慢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但我并没有失去自我。虽然很痛苦,但是,我现在就在这里,接受这一切吧…」



他对着火焰,起誓似地低语。



「我,不能原谅…」



米斯特瞪着漫天飞舞的火焰说道。



「这种事,不能原谅啊…」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她每说一次,基尼斯的脸上就充满了悲伤。想出这样计策的自己,不如索性就从这里一跃而下,与死者一同被燃烧殆尽才更轻松吧…



贝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基尼斯的心情,以及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情。这些想法似乎都通过剑的吼声,直接流进了她的身体。



有悲伤,有愤怒。有对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畏惧,也有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下子可能得救了的心情。生存的喜悦和痛苦混在在一起,像火焰一样狂乱纷飞。



而这正是“活着”最有力的证明。



第三幕·第二场



怒不可遏。



用幻术反过来利用了水族(M e r m a i d)理所当然的加护。这侵害了这个狂乱之人的心。唯有水是绝不可能有生命的,单纯的水,才是这个人最后的心安所在,是慰借的母亲。而如今,她连水都被夺走了。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她了。所以,必须拼上自己的生命去战斗,去夺回它。



「来了吗…」



金巴克望着瞭望台的出口,说道。



剑士们无需任何指挥便摆好了阵型。



三个死兵浑身冒着火,向剑士们走来。每个人的身体都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连五官都分不清。然而,当他们张大嘴时,大量的水哗啦一声涌了出来。



「果然来这招吗?」



「嗯。也可以说是最后的水源了吧…」



在彼此交谈的间隙,金巴克挥舞着指挥剑微妙地操作着阵型,基尼斯也终于拔出了剑。金巴克失去了右腿,没有上轿,而是坐在原地。已经没有供众人转移的场所了。终于要结束了。



“啪”的一声,死兵的身体弹了起来。鲜红的水流刺穿它们的身体,从三个方向向着乐队猛地流了过来。



雄叫声响起。分不清是谁在叫喊,整个乐队都咆哮着迎了上去。左右的赤色水流陆续召唤出的死兵顺着水流冲了进去。冲突爆发了。剑被折断,身体破碎,生与死,贯穿地下与天空的火焰风暴。一切都在凄厉地鸣奏。



在中间流动的赤色水流没有召唤出任何东西,而是径直冲向了金巴克的身边。金巴克放任它流到自己身边。为此,左右两翼张开了超出必要的距离。利刃出现了。妖异扭曲的剑刃,将直直盯上了金巴克的水流的杀意显现殆尽。谁也没有余力来阻止它。金巴克将自己当成了诱饵——即使置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的生命于危险之中,若是此时此刻提香的身影不出现的话,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就是这样!来吧!」



金巴克叫道。他只用左腿站了起来,手里只有指挥剑。那是抱着决心以死明志之人才有的姿态。



但是他未能如愿。长脚族(F r o g g y)们强行挤进了队形中央。所有的感情都在这里爆发,促使了他们的行动。无论金巴克如何呼喊,他们也不会停下。



「要是你这家伙没来过这里的话!」



米斯特叫道。这正是他们的剑的缘由。所有人都向着那妖异而扭曲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双方正面碰撞。四周溅起了红色的飞沫,地板被染上了红白相间的斑纹。提香的利刃几乎一瞬间就将众人砍倒,但他们那向死而生的气魄却仍然在赤色的水流中回弹。



「米斯特!克劳德!图迪!」



金巴克凄惨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斯诺!克拉露!弗洛斯!」



在只能呼喊着他们的名字的金巴克面前,腹部被横着切开的米斯特再次站了起来,面向逼近的水流。她手中的剑断了一半,一脸悲痛。即使死亡就在眼前,她的表情还是展示着她想报一箭之仇。



就在这时,基尼斯举剑挡住了米斯特的视线。



「不能死!我不会让您死的!都走到这一步了,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



米斯特在基尼斯的背后大喊着。钢铁碰撞的激烈声音淹没了她的叫声。



剑击的刹那,就在基尼斯挥下的剑的正下方,鲜红的水流飞溅而过。



基尼斯的左臂掉进了水流中,被吞没了。



基尼斯发出尖叫,他的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都消失了。但是,他之所以发出尖叫,与其说是在意自己的身体,不如说是因那以猛烈的速度向金巴克流去的赤色杀意。



已经没有人能守护金巴克了。贝尔和阿德尼斯都在拼命阻止左右的水流。来不及了。太快了。金巴克目光炯炯,挥舞着指挥剑。就在这时。



那个男人动了。



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毫无无伤的,假面的神官——



卡西斯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提香的杀意一般堵了上去。就在双方快要发生冲突的前一刻,从赤色的水流中,宛若刚出生一般、浑身是血的死兵跳了出来,像是野兽的獠牙一样咬住了卡西斯。



卡西斯的全身被无数的剑刃刺穿、撕裂。站在他背后的金巴克,愣愣地看着无数利刃从卡西斯的背上穿出。



咔啷。象牙(I v o r y)面具从卡西斯的脸上崩落,滚落到了白色的地板上。



从中出现的,是黑色的体毛,和精悍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脸。卡西斯的口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即使全身被无数的剑刃刺穿,卡西斯也没有吭过一声。卡西斯发出声音之时,是在他的身体已经拥抱死亡的瞬间,凭自己的意志握住了剑的时候。



那声音简直是咆哮。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那呐喊之中,一瞬间爆发出来。



同时,锁住那把剑的神之锁被扯断,飞了出去。



轰!



仅仅是一击,撕裂了卡西斯的身体的死兵就全部连剑一起被切成了两半,大大地飞向了空中。



接着,他又挥剑将从死兵背后逼近的提香的剑完美地弹了回去。卡西斯的剑与敌人的剑尖一起碎裂成了粉尘。



尖锐的叫声响起。是身穿银灰色水衣的提香。在卡西斯的猛烈反击下,她的身体终于被冲出了水流。



此时,贝尔等人已经击溃了死兵,朝着终于现身的提香冲了过来。



另一边,金巴克愕然地坐了下来。就在他的眼前,全身被利刃刺穿的卡西斯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最后的气息从他的口中慢慢释放。



一旁的基尼斯双膝跪地,同样受了伤的米斯特跪靠在基尼斯身上。



「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卡西斯将目光转向基尼斯。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身为神官的他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挥出了剑,浮现出最后的笑容。



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芒。不久,完全的沉默降临在卡西斯身上。



「笨蛋…」



米斯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像是在哭泣一样。



克劳德很快过来,向着卡西斯的遗体伸出了手。



「谢谢你。」



说着,他拿起圣灰,开始为受伤的人治疗。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米斯特被基尼斯仅存的右臂抱在怀中,淡淡地说着。



提香的剑刃寄生在她被圣灰勉强堵住的伤口上,简直无法分离。朦胧而闪烁的微光,慢慢地从伤口侵入,离蔓延到全身,似乎用不了多久。



不只是米斯特,包括基尼斯的左臂和克劳德在内,其他人的伤也是一样。



「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我建议大家都去坐在屋顶边上。」



基尼斯说道。他压抑的声音中,带着决绝的决意。



这样一来,万一被提香斩杀的人会变成死兵的话,在变成那样那之前可以让他自愿跳入火海之中。



基尼斯知道怀中的米斯特在颤抖,而且紧紧扑到了自己怀中。



「这种时候和我在一起的,竟然是你这种家伙…」



米斯特的喃喃自语被金巴克的怒骂声淹没了。



「别得意忘形了,小子!」



金巴克吼着。他的声音久久回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必要做那种事。而且,那个水姑娘操纵的只有死去的家伙。等到她的那把剑完全破碎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就是我们的胜利。等到那一刻吧,不要放弃。剩下的就交给那些还能战斗的人吧。」



突然,基尼斯注意到说这话的金巴克的脸上的死相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哈…。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连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般地松了一口气。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全身失去了力量。就像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一样。



但在那之前,他想起了一件事。



「米斯特,这个给你…」



基尼斯将自己的剑交给了怀中的少女。



少女用目光无言地发出疑问。



「希望你来代替我养育这把剑。因为,我还没有强大到只用一只手就能培育这把剑。如果让我来用的话,只会让它白白枯萎。」



那是在“外面”非常珍贵的百合科的钢铁。那纯白的光辉一瞬间吸引了米斯特的目光。若是加以培育,它一定会成为一把相当厉害的剑。



「这个刻印(S p e l l)是?」



她用手指指向刻在剑身上的EVREN的词汇。



「这是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们最重视的一句话。勇气和胆怯(EVREN)。缺少哪一个,另一方都不能成立…就是这个意思。胆怯,我已经教了它许多。接下来,希望你能亲手教它勇气。」



米斯特扑哧一笑。



「就像是我对你大吼大叫那样?」



「拜托了…」



基尼斯的身体一下子倾斜了。这次,轮到米斯特慌忙抱住基尼斯了。



「死了?」



克劳德漫不经心地问道。



「才没死啊,笨蛋!」



米斯特把基尼斯和他的剑一起抱在怀中,怒吼道。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她的怒吼中带着这样的气势。



看着她的样子,克劳德笑着耸了耸肩。



「这个才是真正的礼物嘛。」



然后,他露出微笑,仿佛终于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然后,他带着这样的表情,将目光投向即将展开的最后死斗。



第三幕·第三场



只能用异样来形容。



提香那不寻常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贝尔感到不寒而栗。



除了一件类似尸衣的衣服之外,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全裸的美丽身体上到处闪烁着和剑一样的,与神树类似的闪烁光芒。



从她的衣服的缝隙之间伸出的剑,呈现出漆黑的颜色。那黑漆漆的血迹,仿佛直接化作了剑肌。忽明忽暗的光芒就像是在红黑色的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那样的颜色,也同样浮现在握着剑的手上。



不,不仅如此。连如何区分剑和她的手都不甚容易。提香的双臂已经和剑融为了一体。甚至连指尖在哪里,哪里到哪里的部分是剑都不清楚。钢、肉、骨都融合在一起,脉动着,仿佛要将彼此互相吞噬。



(剑,在吃着握剑的手…?)



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有可能变成这样呢?



滴答,滴答。剑尖在滴血。



从被卡西斯的反击破坏的尖端开始,剑在流着红色的血。



既是钢铁的果实,又是剑士的肉体的剑——



那把剑身之上的LEGNA的刻印(S p e l l)虽然有些扭曲,但还是依稀可辨。



「使者(L E G N A)吗…现在看来,真是个可怜的词。」



阿德尼斯低声说道。那正是这位因为爱着神明而被剥夺,因憎恨而失去心中的天平,最终想要自己成为神明的狂乱剑士的刻印(S p e l l)。



咻。阿德尼斯的双刃锐利地划破天空。看到这里,贝尔想。



(到底,为什么…?)



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疑问。单臂挥剑,而且同时使用属性完全不同的两把剑,这是贝尔难以想象的技艺,是堪称可怕的力量和持剑的才能。



有着如此力量的人,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情况,才不能培育剑呢?



提香和阿德尼斯。这两人的对峙,在贝尔眼中,仿佛是被剑吞没的女人和贪食着剑的男人之间,被冥冥间注定的因缘所联系起来一样。



当然,与提香对抗的不仅仅是贝尔和阿德尼斯,还有汤姆=科林斯,贝涅迪库丁和凯蒂,他们都在向背靠火焰的提香逼近。剩下的人也都虽身负重伤,但仍然活着,看着他们的战斗。



五对一。



其中,尤其是阿德尼斯的杀意让贝尔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仅因如此,贝尔就能感到提香和阿德尼斯之间有一种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某种联系,胸口被紧紧地勒得难受。



(怎么回事啊,这种感觉是…)



然而,心中的一切动摇都在她握剑的手上迅速凝聚成一点。



死兵出现了。



破碎的剑尖流出的血,刚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就有握剑的死兵从中陆陆续续出现了。



——阿德尼斯……



提香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笑了。那是凄惨的笑容。



在贝尔看来,这既像是复仇者的脸,又像是心怀感激之人的脸。



「玩具终于用完了?」



阿德尼斯说道。他的嘴唇向上吊起,露出无畏的笑容。



从血泊中出来的死兵只有十几人。从迄今为止打倒了无数死兵的剑士们眼中,映出了这个为了胜利而必须打倒的对手。



阿德尼斯猛然冲出,转眼间,两人已是近在咫尺。



随之,双方的剑同时举起。



激烈的冲突发生了。



交鸣的剑铁被剧烈挥下,碎裂散落。这是一场生与死的居合。



——凄。



双方发出凄婉的声音攻在一起。阿德尼斯左手的剑断成两截,飞了出去。



他立刻将右手中的剑刺了过去,又折返回来,将断了的剑扔了出去,然后用那只手抽出了新的剑。他右手的剑也被击碎,扔出的剑也被躲开,接着,他用左手挥下的剑也被弹开,而他此时再次用右手抽出了新的剑,向对方袭去,



提香的脖子上出现一道浅浅的伤口。但也仅此而已。面对激烈反击的提香的剑,阿德尼斯将双手的剑十字交叉,挡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阿德尼斯不知出了到底多少次手,但都被避开了。可以说是极妙的技艺,以至于想要掩护的贝尔无法出手,只能在原地不甘地跺脚。



停不下来了。提香与阿德尼斯的死斗,如今已成为死兵与其他剑士们的战斗的中心舞台,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只要其中一方被打倒,一方的阵营就会吞噬另一方的情况。



(能行…)



贝尔很快察觉道两人战斗的进展。提香因为要操纵死兵,所以剑的移动有些许迟钝。只要有一点能让对方出乎意料的地方,就一定能打倒她。但是,要怎么做呢?



而阿德尼斯理所当然地把答案呈现在贝尔眼前。



阿德尼斯放出的剑接连碎裂、散落在脚下。突然,阿德尼斯的脚踢了一下落在地上的剑,剑尖正好刺进了提香的腹部。尖叫。动作变慢了。提香只注意到左右双臂的两个方向,这种手法完全抓住了她的死角。被那样的方法的攻击的话…换自己的话能防住吗?贝尔虽然在与死兵战斗,但作为两人战斗的观战者,也同时作为剑士,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但是提香却反其道而行之。她的胸口和腹部被好几把剑贯穿,连骨头都被穿透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放出了剑击。



阿德尼斯再次以十字交叉的姿态防守,其中一把剑刃断了,碎片在阿德尼斯的肩膀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他迅速从正要砍向他的提香身边跳走,扔出了折断的剑刃。咔啷。剑被弹开,摔在地上,碎了。



——凄绝。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



一边是不断使用无数的利刃,另一边则是带着无论身体如何被如何刺穿也感受不到痛痒的凄惨笑容伫立在那里,对峙着。在宛如尸衣的外衣下,提香被染成红色的雪白裸体美丽得可怕,不愧魔之巫女之名。



「原来如此。哪边才是人偶呢。」



阿德尼斯低声说出了不可思议的话语。



他冲着伫立在自己血泊中的女子,再次发出凄婉的呼喊,猛地砍下。



摇晃。提香的身体奇怪地摇晃着。她竟然自己将剑高高举起,用身体承受了阿德尼斯的剑。



阿德尼斯的迅速反而成为了阻碍。停不下来了。就这样,阿德尼斯的另一把剑也插进了提香的身体。



从侧腹刺入的剑斜着潜入体内,一直贯穿到她的肩膀后面。



一瞬间,冲过去的阿德尼斯变成了抱着提香的样子。两人的眼睛互相对视。两人的距离已经是如此接近。



在那刹那之间,他们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什么?贝尔无法推量。



哗啦。赤色的水面发出声音,吞没了他们。阿德尼斯与提香潜入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阿德尼斯!」



是饮食魔法(R e s t a u r a n t)。提香抓住了正下方这个死角,以这种堪称报复的手段,让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血海的另一端,消失在了与现在所处的空间不同的异次元。



贝尔击溃了死兵,反射般地追了上去。她一边追赶,一边将死兵逐一击碎。她很焦躁,如果她就这样追着阿德尼斯进入血泊中的话,贝涅她们面对的死兵的数量就要增加。在那之前,她必须尽可能地多击溃一些死兵。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磨蹭下去。她衷心祈祷着阿德尼斯的平安无事。贝尔一边斥责着疲惫不堪的双臂,一边与剑心灵合一,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内在的力量释放出来。而这更让她感到了吐血般的疲劳。



「做好觉悟吧!」



凯蒂叫道。太突然了。那是对敌我双方同时放出的誓死之言。



火焰肆虐。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不分敌我,将一切烧光的战术。死兵发出无声的喊叫,被卷入了灼热之中。贝涅使出浑身解数张开了结界,与汤姆=科林斯一起守护着彼此。



然后,



——EEERRREEEHHH…!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在火海中开出一条直线。这忘我的一记剑击甚至连演算都分解了。连贝尔本人都发出了惊叹。



她把身体贴在剑上,在火中奔跑,凯蒂紧紧地追在她身后。



「嗯。不愧是我心爱的姑娘,连这么大的火都不能阻止吗…」



凯蒂眯起红色的眼睛,竖起长长的耳朵,仿佛是在确认贝尔的力量。



然后,他再次追上冲进血泊的贝尔。



「南无三!」



说着不可思议的祈祷之语,他自己也跟着贝尔跳了进去。



这是能让人回想起什么的空间。



贝尔不由得陶醉其中。…没错。她想起来了。赤色的世界。分不清上下,在无边无际的八方闪耀着红色光辉的黑暗中,无论飘到哪里都是轻飘飘的。被吞没到这里,而后再被抛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大家就都变成了活生生的死者。这是一个让人觉得与这种现象非常相称的地方。



(不知何时何地,我也曾处于同样的感觉之中…)



是在哪里呢?这是个不成疑问的疑问。因为贝尔在问出它的同时,答案就立刻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石之卵——)



答案正是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单词。自己就是通过它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那个卵如今已经连碎片都找不到了。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贝尔无法得知。她通往故乡的道路也至今没有一丝痕迹。



贝尔似乎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在战斗。



她握着剑的手充满了力量。宛如要与这个甜蜜空间作对一样,贝尔架起了剑。



就在这时,贝尔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上下之分。变化发生了。



「凯蒂…」



当她知道自己所站之处源于精密的“式(F o r m u l a)”演算之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不仅包括地面。通过展开的运算,一个正四方形将空间的上下左右区分开来。简直就像是在茫茫的空间中展开了独特的秩序一般,贝尔深感佩服。



「哼哼…定下上下左右,把位置和方向、时间和地点均归于我身,这才是演算的精髓。」



凯蒂挺起胸膛说道。他的样子与其说是充满了自负,不如说是展露了一种天真无邪,就像是少年在害羞地炫耀自己所做的玩具一样,让人难以联想到他是一个果敢地选择了稍有不慎就会将死兵和友军一起烧死的战术的人。



(真的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啊。)



贝尔扑哧一笑,而后严肃地举起了剑。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激烈的剑击声。



「那里吗…」



凯蒂低声说着。同时,贝尔条件反射般地将剑伸向了那边。



透过演算的缝隙,贝尔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样子。



阿德尼斯将一把剑立在空中,一只脚搭在剑柄上,伫立在那里。



另一把剑从中部开始就消失在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在这把剑刚刚开始消失的地方,刻着刻印(S p e l l)的獠牙紧紧地咬着剑刃,支撑着它。



是班布。从另一个空间中,班布在牢牢地衔着它。



阿德尼斯的周围已经飘浮着一把碎裂的剑。与此同时,鲜血从他身上各处的伤口流出,凝结成一团,像泡沫一样漂浮着。一看就知道,若是将班布当作落脚的地方的话,阿德尼斯就无法拔出更多的剑。



阿德尼斯扔掉左手的手套。他右手的手套早就丢掉了。



然后,他用血淋淋的手指触碰那唯一残留的剑的肌肤。



从远处看不清楚,他好像是用手指涂了血,然后在剑的肌肤上写了什么。



「那是…」



终于,在看到他拔出的剑之后,贝尔叫了起来。



那是皮利埃的剑。是代代相传,堪称传家宝剑的绝品。又长又坚固,被研磨得锐利的剑刃腹部,刻着耀眼的刻印(S p e l l)。



——OUROBOROS。



这是意味着永远之人(O U R O B O R O S)的神代的词语。名家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中,有很多家族喜欢这个词语。皮利埃的家族也是如此。这个词语既是家族经历世代战争的证明,也很适合为这场生死交错的战争画上句号。



然后,在这个词的末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一个“?(Q u e s t i o n)”被刻了上去。



这是属于心怀疑问之人的符号。那么,阿德尼斯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之刻上去的呢?



只用手指一挥就能将钢削掉,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的手好像能让触碰到的东西腐朽。注入的思念越强,效果也越强。」



凯蒂冷静地分析道。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凯蒂抛开了这些疑问,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真切发生于现实之中的事情。



「怎么可能…」



「实际上,他的手指一碰,钢就腐朽了,变得能被削掉了吧。」



「说是这么说…」



无法接受的贝尔突然闭上了嘴,出神地看着。



提香突然出现,在赤色的空间中猛然向阿德尼斯游去。



她的身姿简直就如同滑翔的鸟儿一般。猛烈的剑击袭来,但是阿德尼斯毫不躲闪地拿出了那把剑,剑尖缓缓垂下,脚踝勉强搭在班布所支撑的剑柄上。



提香自如地在赤色的空间中游动,从四面八方放出倾泻而下的剑击。简直不敢相信。在贝尔和凯蒂的注视下,阿德尼斯躲过了所有的剑击。



即使会被浅浅伤到,他也绝对不会被砍到要害。阿德尼斯的身体柔软而弯曲,只见他“咚”的一声,猛地一脚踢在作为脚架的剑柄上,躲过了剑击。紧接着,班布又现出了另一把剑柄,让他的脚踩了上去。



目前,他还没有挥过一次剑,只会去架开无法躲避的剑击,简直就像一只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幽灵(G h o s t)。然后,他的动作逐渐与提香的动作同步。忽然,他跳了起来。如舞蹈一般,这是完全配合着提香的动作的剑击。



阿德尼斯的剑轻轻地砍向提香。他握剑的姿势就像是用剑轻抚对方一样柔滑。迅速闪开的提香的左臂迟了一步,从肘处断裂,挂在了那把剑上。



多么华丽啊。这无疑是阿德尼斯投入全身心的技艺。



他的表情越是严肃,身体的动作越柔和,弯曲的幅度越大,越显生动。



他一个接一个地舍弃作为跳板的剑,横渡跳跃。不知不觉间,攻守互换了。



提香的左半边脸被劈开。随着一声刺骨的声音,她的右脚离开了身体。



「在报复…」



贝尔悚然低语。在基尼斯、贝涅迪库丁以及金巴克所受的伤中堪称致命的伤,被阿德尼斯刻在了提香的身上。割耳,剖腹,刺胸。这阴森凄惨的光景,让人不由得想要移开视线。



然而,更让人悚然的是提香本人。



她在笑。她的脸上浮现出凄惨的笑容,仿佛身体被撕裂让她感到愉快似的,与阿德尼斯跳起了死亡之舞。



也许,提香真的感到了愉快吧。提香的身体越是被砍,越是会化为异形,让人不禁不寒而栗。她那被砍下的手臂在被剑吞噬的同时重新化为了剑刃的一部分。在她的伤口处,不断增殖刻印(S p e l l)闪烁着,宛如不明矿物的枝叶一样的东西生长了出来,堵住了伤口。



「那把剑,和神树一模一样…」



贝尔终于说出了这件事。在身为神官的卡西斯在的时候,这是无法说出口的事情。



「癌种之剑。」



凯蒂用断然的语调回答。



「以致死之病,成为拟神的御座…可以说是架空的灵魂之所在吧。」



「那个,拟神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提香越来越像王?那也是在模仿神吗?」



「你的语气就和他一样,满是疑问呢。」



听到凯蒂揶揄的语气,贝尔皱起眉头。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因为旧的拟神和乐园的人民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什么啊,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是啊。即使在“硬币之国(D e n a r i i L a n d)”,拟神的存在也是被重重谜团包围的究极之谜(E n i g m a)……」



「什么啊,连你也不知道吗?」



凯蒂耸了耸肩。



「先不说这个,从这里要怎么掩护他呢?这样下去,被砍死的会是他吧。当然,在那之前,我们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我来做。」



贝尔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毅然的决意。



到底要怎么做,凯蒂没有问。他只是遵照贝尔的指示,用演算打开了一面墙壁。



「没有多少余裕了。在缺乏这部分演算的情况下,我们无法承受这异空。」



贝尔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反手拿起“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将剑尖指向两人的战斗,摆出一副异样的架势。



「我相信你哦。」



她轻轻地吻了吻剑。这时,阿德尼斯发出了锐利的呼喊,提香以猛烈的势头逼近了阿德尼斯。



刹那间,被放大到极限的力量从贝尔手中一口气放出。



EEERRREEEHHHWWWOOONNN……!



贝尔竟然将剑投了出去。



就在提香挥剑的一刹那,这把重量超乎寻常的剑从旁边闪电般袭来。没有握剑之人,只有剑像是被丢弃了一样插了进来。



提香的身体与“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狠狠相撞。



咚!爆炸了。深藏剑质之中的力量爆发出来后,提香的一半身体被炸得粉碎。这谈不上是什么剑法。这是如果握剑之人也在这里的话,就会连同其手臂一起粉碎的危险的力量爆发。



而且,阿德尼斯已经没有剑了。



连抽出新的剑刃的时间都没有了。阿德尼斯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半身碎裂的提香露出的魔笑。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映出了提香的剑击的阿德尼斯的双眸,刹那间又映出了另一个剑击。



竟然是贝尔握着本应已经扔出去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从比提香挥出的剑的更高的地方跳了过来。



这根本称不上是技艺了。



被扔出的剑就像是被磁力吸引一般,再次回到了贝尔的手中。剑和握剑的人之间,要有一种堪称化为一体的共鸣,才能成就这一绝技。若是没有连把剑的疼痛都当作自己身体的疼痛来感受的共感的话,这样的绝技是无法达成的。虽说贝尔有着异常的刚力,但是,能这样自在地操纵这沉重的剑,则是她的秘密。



提香的魔笑一下子凝固了。



在阿德尼斯的眼前,一道闪光笔直地穿过提香的剑和身体。



切实地,斩了下去。



提香的右肩连同水钢的外衣被斩开,同时,她的手臂和剑也分成了两半。



鲜血四溅。流出鲜血的竟然是剑。提香被砍断的右肩只流了几滴鲜血,就长出了那酷似神树的树枝,而且很快就枯萎了。



呼…。提香有了气息。简直就像是即将呱呱坠地的婴儿一样,贝尔想到。她凝视着阿德尼斯,眼中充满了惊讶的光芒,仿佛是刚刚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一样。



突然,



「阿德尼斯…?」



提香呼唤道。她的声音很平静。



阿德尼斯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提香向阿德尼斯伸出手。那是连可以伸出的手都消失了的手腕。但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微弱地动着身体。



提香脸上的危险神情完全消失了。她那被剑刃刺穿的满是鲜血的脸上浮现出恳切的微笑。



被那哀伤的微笑触动,贝尔心中突然产生了疑问。



(这个女人,难道是被剑操控了吗…?)



她皱着眉头看着那把被切成两截的剑漂浮在赤色空间中。



曾经一度被打碎的那把剑,不知怎么又复活了,反而威胁到了握剑之人——若是对照阿德尼斯的话来考虑,则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且,这反而是一种更加悲伤的想法。仅仅是一把剑,真的能造成如此可怕的悲剧吗…



「已经没事了,提香。」



突然,阿德尼斯用贝尔从未听过的、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



贝尔回过神来,看着阿德尼斯。突然,她的胸口不知为何一阵刺痛。



阿德尼斯抓住了提香的手臂——那手臂正是被他自己亲手切断的,紧紧抱住了她。他用裸露而美丽的手,抚摸着提香瘫软的身体,仿佛是在安慰她。



「就算被我的手碰到…也已经…」



他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阿德尼斯的脸上渐渐染上了悲痛。



提香没有回答。那仰望虚空的双眸,已经失去了生者的光芒,唯有灵魂的残片,像余香一样述说着即将消弭的存在。余香,不久也像雾一样消失了。



满脸疲惫的阿德尼斯突然浮现一副怯怯的神情,显得更加憔悴。那绝不是结束战斗的人所会感到的畅快的疲惫感。



「我会在你的身上播种。」



阿德尼斯说道。那话语中分明充满悔恨。



「…为了让告死鸟(R a v e n)的花儿美丽盛开,我来培育幼苗吧。」



仿佛在说,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从今后的自责中逃出来一样。



这句话,是否能真切地传达给这位已经死去之人呢。



掀起了狂乱漩涡的水族(M e r m a i d),带着哀伤的微笑死去了。



贝尔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说不出来。



她的心中特别疼痛。被女人的尸体阻隔,她痛切地感受到自己无法到达阿德尼斯所在的地方。



此刻,阿德尼斯的眼中并没有贝尔。他的眼中没有映出任何东西,只有对心中的激烈自责,闪着哀切的光芒溢满了他的眼眸。



隔着女人的尸体,贝尔和阿德尼斯一直在这赤色的胎中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