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那一年他清醒时和沈秋茹的最后一次对话。

  挂了电话，他按照院长指示的立刻到了医院，可是医生告诉他最后的治疗不在医院里，他坐上了车子随着整个团队迁移去别的地方，当时他心里一点也不怀疑，因为他一无所有，这么大的医院，这两年花在他身上的钱和免费的治疗，耗费这么多的功夫能图他什么呢？

  秦珑记得到地方后他就有些昏沉了，之后就一直出于这种状态，他一直觉得这就是密集治疗。

  恍恍惚惚的时候其实好很好度过，最让人难受的是半清醒状态，那种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但是又无从改变的惶恐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他只记得偶尔他的意识会特别的清楚，而且会获得身体的主导权，只是那都是很短暂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而且每次都不是深度睡眠，好像总留有意识来监视着自己的状态，所以他连个轻松的梦都不能做。

  有时候他的意识会陷入混乱，混乱到他的记忆也全部都变了，有些记忆在这种混乱中被打碎，消失，比如说回家的路，可也有些新的记忆涌进来，那些明明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可是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占据了进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慢慢的开始占据主导的，他只知道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在很多时候，他会想秋茹，只有秋茹的记忆是丝毫不能放松的，他拼命的想秋茹，而秋茹像是船锚一样把他定在那里让他永远不会消失，最后他赢了，他不但没有消失，他还越来越强大，他不但了解自己，他还了解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和他是一体又区别与他的那个人，就好像他自己是人格分裂中的一个。他知彼知己，他慢慢成熟起来后便和那个人开始暗里争斗，最后他终于占据了所有，他又成为了自己。

  那段混沌之战无法用现实对战争的形容描述出来，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秦珑像是犯了很长时间的病，他晕倒，然后他醒来记忆慢慢涌入脑海，这一次他又醒来了，只是昏睡的时间比较长而已。他之所以一张开眼就要找秋茹，是因为他的脑海里涌入的第一个就是秋茹，还因为其他的好多记忆都受损了，他甚至记不起沈阿姨的本名，还有回家的路。他之所以去古道找冷月，并不是他记得冷月，那段记忆是他的——那个人的，但是秦珑和他共享那段记忆，所以秦珑知道，自己的东西是由冷月保存了。

  他刚醒来时，觉得自己像是气球，而秋茹就是拿着气球的人。当他知道秋茹已经有了男朋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要飘走了……

  本能的，他也想要再找回秋茹，至少告诉她……如果不能告诉她自己的感情，起码也把这个东西给她，让自己飘走的毫无眷恋，再次沉睡的时候，能够完全放手。

  秦珑就在去d市的车上和季洛讲了自己的故事，他只记得这些，在季洛看来他讲的很好了，有事实也有情节，像是实用又感人的故事，好几次让她眼睛发热。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找到她。”季洛说。

  秦珑无力的一笑，他靠在座位上闭上眼，但是突然说：“你能看着别让我睡着吗？我有点怕了。”

  季洛忙点点头，打开话匣子找话不停的和他说，她知道，秦珑是害怕这一睡他又不是他了。

  下了车，季洛问秦珑吃点什么吗？秦珑摇摇头，只喝了点带来的水，然后就让季洛打电话给沈阿姨问问秋茹现在的地址。

  他仰着头想了半天真的想到了沈阿姨家的座机号码，用季洛的手机打过去问清楚后，季洛出奇大方的直接打车过去，一路上秦珑虽然不说话，但是他吞咽唾沫的声音很大，季洛知道他肯定很紧张。今天是周末，秋茹在家的可能性很大。

  车子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门口停下，里面的房子也很旧，而且没有沈阿姨之前小区绿化那么好，几个小孩子围着破败的石桌玩耍，几个老人弯腰驼背的坐着或发呆或聊天。沈阿姨不知道秋茹具体的门牌号是多少，季洛问门口的老人这里租住的年轻人里有没有沈秋茹，根据描述，有一个老太太指了指其中一个楼说。好像四楼住着一个这样的姑娘，身材丰满，年纪说不上多大，反正打扮挺时髦的。

  季洛和秦珑找上去，绿色的防盗门外堆了好几袋的生活垃圾，电子游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季洛按了按门铃发现不响，就使劲拍了拍门，秦珑站在她身后直直的看着门板。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秦珑一哆嗦，随即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秋茹！”季洛在门口叫了一声，她要是什么都不说对方肯定不会开门。

  “什么？”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探着头看他们。

  季洛堵在门缝看，女人的背后还能看见一个坐在地上打游戏的男人，季洛看了看女人，胖胖的，年纪看不出是二十多还是三十多，一头的大波浪，眼下有残留的化妆品。

  女人的目光从季洛脸上扫过，在秦珑的脸上停了一下，但还是很疑惑。

  “你是沈秋茹吗？”季洛问。

  “沈什么茹？不是。”女人说。

  “哦，对不起我们找错了，那你知道这层楼里有没有这个人吗？”季洛问。

  “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又抬眼看了下季洛身后的秦珑，然后迟疑着把门关上了，接着就从里面传来女人和男人对话的声音。

  季洛回头看看秦珑，“没事，这个小区总共也没多大，我们接着找就是了。”

  秦珑却皱着眉，一副十分惊恐的样子说：“我刚才，想不起秋茹的样子了……”

  “啊？”季洛也下了一跳。

  秦珑闭闭眼，“现在又想起来了，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不起她的声音，还有她的样子。”

  “没事没事，我是天师呢，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跟我讲，要是我救的及时应该不会让你消失的。”季洛赶紧说，心里却没底。